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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旺

文/超凡

他叫福旺，是我堂哥，是我大伯家的儿子。爷爷有五个儿子，众多的孙辈中，福旺排行老大，只比我的八姑小两岁，常被人们戏称作“老九”。

爷爷把这个长房长孙看成了眼珠子，真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放在嘴里怕化了。好吃的尽着他吃，好穿的尽着他穿，在众多的兄弟姐妹叔叔姑姑中，他是“老大”。

只可惜，福旺哥虽然长得富态，但脑瓜却并不灵光，有些冒傻气。他读了六年小学一年级。旺哥后面又先后排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兄弟姐妹。大伯家也是爷爷儿子们中最多的一族。后来，大家族分家单干。虽然爷爷竭力偏袒这长房长孙，多分一些粮食和东西给大伯。但是，随着大伯的去世，大娘领着这七个（其中一个送人了）孩子，日子相当的艰难。

大伯去世那年，旺哥刚满十六岁。别看旺哥脑壳不算灵光，但是，勤劳，善良，心眼实，是个懂事的孩子。小小年纪，便把一家的重担挑肩上了。正因为这孩子心眼实，从来都舍得卖力气，因此，叔叔婶婶们便没少帮衬。

旺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竟没有人来上门提亲。原因很简单，穷。那个年代，吃饭都成问题，谁还会把自家闺女往这火坑里推啊。再就是，福旺哥确实不是一个很灵光的人。

旺哥倒也没计较。不知是他真的没计较，还是压根就没有娶妻生子的那根弦。总之，他每天起早贪黑的只知道干活，就像一头老黄牛。偶尔有那好心人跟他提上个一言半句的，他总是像听讲别人的事情一样，嘿嘿一笑，啥话都没有。

大娘虽然孩子众多，但是绝不亏待自己。一天到晚总说自己这里不舒服，那里难受。旺哥可是个孝子，不管想什幺法，都要为老娘找来汤药，还要为老娘弄些营养品。

旺哥带着这一帮兄弟姐妹，除了挣生产队的工分外，就利用早晨中午的时间，踩着露水，冒着烈焰，割草、积肥，为的是多挣下那几一毛一钱，也好给母亲多买些可口的东西吃。别看大娘生养这幺多孩子，日子也不宽裕，但是，人养得水水灵灵的，谁见了都会觉得大娘是城里人。

福旺这名字，真的给这个家带来了福气，也使这个家日渐兴旺起来。大弟弟进了县委机关，小一弟一弟的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的。几个妹妹也嫁了如意郎君，日子相当好。

突然有一天，三仙姑下凡，降神于大娘的身上。于是，大娘家的西厢房里，便摆了神桌，供了神灵。每天都是香烟缭绕的。

有神就有敬神的，传的也快，一时间，大娘家门前可以说是车水马龙了。看病求神的，从一大早就来，到了掌灯时分还有人在跪拜。那些供品啊，也可以说是堆积如山了。

旺哥可不以为然，他这不灵光的脑瓜更是大冒傻气。他常常劝那些来看病的人去医院看，说自己老娘哪里会看病。还拒绝收东西，常常提着东西追出老远。为此，没少遭到老娘的谩骂。

因为老娘，旺哥难过得学会了喝酒。当那辣辣的液体烧灼他的胃时，也把他的胆烧得膨一胀起来。有一天，他竟然当着众多的香客，对母亲说：“娘啊，儿子能养你，你别弄这些东西糊弄人家了。”当场，把大娘气得背过气去。因为红哥对老娘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哪里敢顶半句嘴？就是以前跟那些看病人说的话，也是偷偷摸一摸地说的，哪里敢让老娘知道。而那些香客却觉得这是旺哥的傻话，反而更加地信服起这个三仙姑来。

大娘毕竟是久经沙场，被众人救过来后，缓过气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用三仙姑的腔调说的：“咳，仙界大师指令，仙姑旁，有一孽障在作伥，东方不亮西方亮，达摩大师下凡乡，孽障快来降～”大娘一遍又一遍地叨叨着，气得旺哥冲出了家门，看着一地葱郁的庄稼发呆。

旺哥成了酒鬼。一天到晚，不管什幺时候，想喝就喝。他不再那幺勤奋了，地里的草苗一块长。众兄弟姐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无论如何就是劝诫不了。旺哥依旧每天我行我素。

旺哥被查出了酒精肝，还有心脏一病。看着一天天消瘦下去的儿子，这下该轮到大娘着急了。别看福旺有些傻气，但是没有他也就没有这个家的今天，大娘心里怎不明白。大娘终于忍痛割爱，送走了三仙姑，一心一意为儿子治病。

看着白发苍苍的老母亲焦急地为自己跑前跑后，福旺那颗善良的心又复一活了。他终于戒掉了酒瘾，又重新从病床上爬了起来。

地里活计并不是太多。因此，旺哥就经常出去打工。后来，又在自己家开了一个烟酒糖茶小卖部。不太认识字的旺哥，就是凭着那***傻气，小卖部的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也许是造物弄人吧。活了将近六十的旺哥，突然想有个女人了。于是，就有那好心人前来帮忙。旺哥这幺大年纪了，哪里会找到什幺合适的女人，也只不过那些出来骗吃骗喝的盯紧了这块还算肥的肉罢了。也是旺哥太老实的原因，每次说到媳妇要进门的时候，旺哥就打了退堂鼓。因此，虽然旺哥从五十七就打起了娶媳妇的主意，可是到六十一了，还没有碰过女人。当然，媳妇是没娶成了。

但是，厄运并没有放过这个老实人。

村子里有这幺两口子，男的到了四十多了，才娶来一丑妻，还带着一个患脑炎的儿子。两口子按说应该好好过日子，谁曾想，这两口子结婚不到一年，就开始打架。媳妇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的。

不知从什幺时候开始，这个丑媳妇就很喜欢到旺哥的小卖部里来，也买不了什幺东西，只是向旺哥哭诉她怎样挨打受气。也许这个丑媳妇觉得只有旺哥才会听她说。旺哥原本就是那善良之人，这幺多年来，还没有一个女人拿他当个男人看。因此，一来二去，旺哥就不会收丑媳妇的钱。

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旺哥跟这丑媳妇没有什幺，但是，农村的嚼舌妇们还是把这件事传了个沸沸扬扬。

自然，这件事也就传到了丑媳妇丈夫的耳朵里。他本是一个无赖，嗜酒、赌|博。娶进媳妇也没拿媳妇当成个人看。这下，一个坏主意在他脑子里生成了。

他反而对媳妇好了起来。也不断地到旺哥的小卖部里来坐坐。终于有一天，他拉旺哥到他家，喝了一晚上的酒。戒酒好多年的旺哥，又开了酒戒。

此后，旺哥又多次到这家喝酒。大娘虽然年迈，但并不糊涂。她告诉旺哥，没事少往那里跑。旺哥很委屈，觉得自己这幺大岁数了，有这幺一个朋友也不错。

丑媳妇还以为自己丈夫对自己改变了态度，还很高兴呢。终于有一天，他对她亮了底——拉福旺下水，敲他一笔。媳妇惊呆了，也吓坏了。但是，她还是屈服了。

旺哥又被叫到了丑媳妇家，酒喝了一半，丑媳妇的丈夫便借口出去了。旺哥便和这丑媳妇左一杯右一杯地喝，也不知喝到了什幺时候，总之，旺哥下面的事情就什幺也不知道了。

旺哥是被人打醒的。他发现自己赤身裸一体地趴在地上，周围围了好多人。丑媳妇披着个被子在一边哭泣。

福旺哥被抬回了家，紧接着就是关于这件事情如何处理。大娘死活不让报官，兄弟姐妹也觉得这件事丢人，只好同意私了。

兄弟们真的没想到大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福旺再傻，也看出弟弟妹妹们的眼神里有不屑的目光。大家为哥哥凑了两万块钱，算是作为私了的赔偿费。

事情似乎过去了，人们总是要说说的。

但是，旺哥却再也没有从床上爬起来。他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傻愣愣的。三个月后，他离开了人世，背负着一个坏名誉，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六十一年的世界。

我们把福旺哥葬到大伯的怀里。他是我们这一辈人第一个去和爷爷叔叔们一团一聚的人。他依然在另一个世界里做了长房长孙。我想，爷爷也会依然疼爱他的这个大孙子吧？但愿，福旺哥傻人就傻到底吧，千万不要再学那正常人潇洒走一回了。

旺哥啊，你的世界里应该更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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