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当一块小石子落入安静的湖泊中掀起涟漪时，青春便注定了不安静。有一些记忆仿佛火焰裂开，照亮着攀枝花。陈强暴走为我挡住的那刀，他在毕业晚会的圆舞曲中紧紧抱着我和杨子辰说的：一起漂泊，一起泡妞，一起赚钱。渐渐的不可接受的事实变成生活中的一部分， 我知道以前的日子永远不会再有。
陈强不停的沉睡，然后清醒。这半个月他一直在天堂和地狱中徘徊，期间病危通知书下来两次，接着辗转成都经历了两次的植皮手术，每一次看到他身上的皮肤从身体消失换到脸上时我都有触目惊心的痛，在无数个夜里我和杨子辰都醒于他嘶声裂肺的疼叫中。
陈强满脸裹着白纱布像具木乃伊，承受着非人的身体折磨，而我和杨子辰，如果不是李倩的贴身打气陪伴，是不是早已崩溃。我们都不敢想象纱布后面陈强那可怖的面容，那个曾经三人之中硬件质量超标的帅气小伙在不远的将来会成为影响市容市貌阻碍社会发展的累赘，如此致命一击他能否坚强挺住，如对生活的态度般。
医生的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耳边：右眼报废，鼻子需重塑，一辈子也回不到从前，也就是陈强的五官没有一样完整。我和杨子辰静静的坐在华西医院里心悸的想：“无论怎样，我们有钱，一定会拼死保住陈强，不会存任何阴影。
成都的天空阴得像装满水的气球，寒风吹得人鸡皮疙瘩浑身。我紧紧抱着李倩站在北站的售票大厅一直抽噎的说谢谢。李倩环着我的肩轻轻吹风：“我不当老师了，不回去了。”她是如此的坚强和善解人意，以至于她没落过一颗泪，在我和杨子辰跟着绝望时一次次的将我们拉回现实，即便她的心痛不在我们之下。
李倩的长发落在我的胸口，些许恼人。我轻轻浅吻落在她雪白的颈上：“在西昌等我，我一定把你弄回攀枝花，哪个龟儿子骗。”我不敢对李倩抱有任何幻想，也不再轻易的承诺不能兑现的屁话，只是我造的孽就该由我买单。
陈强在植皮手术后开始进入漫长的恢复期，拆纱布时我和杨子辰相互依附着，身子都彼此的悄然颤动却不敢在陈强面前有一丝怯弱。他那张惨不忍睹的面容是何种形容都无言表达，如厉鬼如冤魂。我强装欢笑：“龟儿子好丑哦。”杨子辰也附和：“哈哈，这下泡锤子婆娘，只有盯到的份。”陈强无比幽怨的低声：“我右眼是不是瞎了。”
杨子辰嗒嗒嘴半天不敢开腔，我神态欢愉的说：“你个胎神，等你出院了就去韩国整容，比到金城武弄，不像老子就不给钱。”陈强用独眼瞄了我们一眼，失落的不再言语。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想李倩真是一个我如此了解却又神秘的人。在我恨她有似嗜杀亲人仇恨时她能悄无声息的走得杳无踪迹，却也在我最需要她时义不容辞的站在我身后。在决定带陈强到成都治疗时朱棂儿拉着我说：“要不我请假陪你们去吧。”我没有拒绝只是说好好上班，而李倩背着我们早已把工作安排得妥妥当当，哪怕冒着被开除的危险。如果李倩还想教师，回攀枝花后就把夜瑾那十万全部用来帮李倩砸关系，不信在攀枝花做不成老师。
何丽丢下生意来成都还算有情有义，不枉陈强对她的好。何丽看到熟睡的陈强几乎惊叫出声，我捂住她嘴狠狠的瞪她。
这几天陈强看着我们三为他忙前忙后片刻不离身终于不再是那副我他妈还能做什么的表情。看惯了他的闭塞我们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甚至有天陈强还骚比哄哄的拉着杨子辰说：“老子要写本书，关于青春的糜烂，背景就是攀枝花，杨子辰你帮我代笔。”杨子辰听完就笑嘻嘻的拿着我笔记本噼里啪啦的记录起来。
医生说陈强并没有太大感染的情况，月底就可以出院，休息段时间如果经济允许可接受五官重塑。我有意无意让陈强听到了这话，也当他的面在网上找了很多成功的例子。然后也有意无意的翻着过去我们几人的照片，仍然有意无意的让他看到笔记本屏幕里自己的影子好接受现实。陈强面露喜色的伸出双手说：“兄弟。”我和杨子辰“啪，啪”抓过手掌三人齐声：“一起漂泊，一起泡妞，一起赚钱。”声音才纯白的空间回荡，我心中却莫名渗得慌。
中午陈强喝过粥后又折磨杨子辰写了几段小说才渐渐入睡，杨子辰扛不住也躺到了椅子上。我拉着何丽到病房外商量：“回攀枝花了你跟着陈强好不。”这婆娘也许是在攀枝花见识了我和李倩同舟共济的默契，也不对我有何歹意。何丽切的摆了一下手：“你个傻逼，我愿意陈强愿意不，他那么骄傲，能够面对生活都是个问题。”
我嗤之以鼻的说：“锤子不能面对，从韩国回来老子发誓他比以前还帅。”何丽绷着红脸激动的说：“他眼睛呢，一辈子都瞎了。”我说：“装个假眼球，谁他妈能看出来?”何丽又哼了一声：“他能忘记小黑给他的今天?他能藐视所有人的眼光?他能重新活到过去?”何丽连续的三个反问呛得我哑口无言，只能呆呆的说：“我觉得。。。。”
“什么都他妈你觉得，他怎么死你都不知道。”我好像听到了病房里陈强轻微的翻床声，心中突然耸动，弄醒了杨子辰说：“别睡了，老子出去走一下。”
出门时何丽跟着我说：“我来得急，没带什么衣服，你陪我去春熙路买几件好不。”表情活像一只可怜的跟屁虫，我忿忿的往前走想何丽本是好言相劝，也许只是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不一样罢了便软了下心：“要去就他妈快点。”
陪何丽买了两件T恤后我手机嘀嘀的响，翻出短信：您的账户于两点十三分存入两百万元，余额为两百二十四万六千元。我一阵惊慌赶紧拉过何丽就说：“回去，陈强出事了。”说着手中快速拨起杨子辰的电话，关机。死亡的不详预感笼罩在脑门，痴痴的奔向路口打车才想起了值班室的电话：“麻烦帮我看下28号的病人陈强。”
的士已经开到了这座陌生城市的极限，迅疾而缓慢。几分钟后杨子辰打来电话：“陈强跳楼了。”我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手机啪的滑落出窗户，在成都的马路上摔成几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