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靠墙的一排长椅上,李亘突然毫无先兆地大声唱起来: “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一屋子的人都吃惊地看着他,就连黄头发的妇女也没有想到李亘会这样。
对面坐着的老医生把眼皮撩到眼镜的上方,吃惊地看着他: “小伙子!没事吧?”
李亘不好意思地笑笑,指了指一个靠在医生办公桌边的孩子,说: “我是逗他玩的!”
他也没料到自己会这样,或许潜意识里是为了解闷,没想到吓着了周围的人。这些天李亘的心情糟透了。昨晚,他打电话给小朵,小朵说在外出差。接着,他又爬到楼顶看星星,星星却不出来看他,只有灰黑的夜空,蹑手蹑脚地把他罩住了。他心里像爬着一只蝎子,焦虑、痛苦、不安、烦躁,反正什么坏情绪都有。自此,他有了时刻想唱歌的冲动。
经过一轮协商,尽管医生负责地诊断为“右额角皮肤擦伤并伴有皮下软组织轻微损伤”,黄头发妇女还是不依不饶地躺在了骨科病房的病床上。此刻她用右臂盖着额头,其实,她是在用眼角偷偷瞄着李亘。
突然,她像梦游回来似的怔住了,冲着李亘说:“是你?嘿,还真是你!上次没撞上,你不甘心是吧?这次撞瓷实了没有?我说你是哈人你还不服气,你一看就一脸的倒霉相。”
这个世界说小也真小,李亘回忆起来了,上次去药房买药,他们俩也差点撞上。他感到困惑的是,为什么自己这么优秀的人,给别人的第一印象却是“哈人”(本地话“(尸/从)人”的意思)?为什么这么英俊的脸却是一副倒霉相?
哈人就哈人,此刻李亘还是认了,他觉得态度尿一点,或许有利于问题的解决。他不想为此打官司,耗费精力和时间,就当自己倒霉,赔点钱算了。于是,他说: “我是个哈人,如果不倒霉,怎么会老是遇上你这样的卖菜姐呢?”
话音刚落,门就被撞开了,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剃着光头,矮而健硕,目露凶光,长相非常相似,像一个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他们进门就嚷: “肇事的那小子呢?”躺床上的黄头发妇女朝李亘抬了抬下巴,同时警告李亘: “这是我三个弟弟,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
李亘扫了一眼,这三个人的胳膊上都有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他们一言不发,盯着李亘,先围着李亘转了三圈,等待李亘的反应。一般的哈人被他们这么一转,立马吓得说好话,赔小心,但李亘显然不一般。李亘一米八的身高,黝黑健壮,大学时是校足球队主力,练过拳击和散打,是个厉害的角色。他开始还有点慌.但很快就冷静下来,看着三个光脑袋在眼底下穿花,他想,有种再转三圈。他想等他们转累了再发威。果然三个人又转了三圈。
所有的憋屈和焦虑在瞬间爆发, “有完没完!”李亘吼了一声。三个人怔住了,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停下脚步。
接着是谈条件,说白了,就是朝李亘要钱。
这户人家的意思是,必须让李亘拿出五千块钱才同意私了。各种检查下来,李亘已花了一千多元。事到如今,李亘很漠然,只有八百元,要就拿去,不要直接上法院。三个家伙凶相再生,让李亘去门外等着。
市第一人民医院大门口的公交车亭不远处,是建设中的一处工程,乱砖碎石到处都是,李亘一边用脚踢砖一边等。阳光下,医院大门口依次晃出三个光脑袋,像三只肥鸭子,一颠一颠地过来了。李亘弯下腰,捡起半块红砖攥在手里。
到了跟前,他们竟然冲李亘讪笑。
年龄最大的说: “我姐说你是个哈人,八百就八百,算我们倒霉。”
“你们不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吗?”李亘揶揄道。
“谁刚从监狱里放出来?我们是郊区的菜农,清早刚准备去地里打农药,喷雾器都背上身了,我姐一个电话把我们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