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李亘哎了一声,双肩松弛下来。在二楼那张宽大得难以想象的席梦思上,李亘像一只木偶,被这个叫艾琳的女人急切地操纵着。
经历了这几个月,李亘觉得自己有些麻木,麻木到不愿意去回顾过去,也不愿去想未来。这似乎也很好,像自己这样的人,仿佛只能得过且过,随波逐流,如果自己选择方向,心生一点愿望,哪怕是小小的愿望,生活也会因之演变成一场痛苦的折磨。
接下来的时间里,艾琳时不时发来短信,李亘收到短信就会心照不宣地去修电脑。通往碧桂园的路上,李亘拧着电瓶车的把手,车速越来越快,耳边的风越来越锐利。歌德说,世间没有一物不包含隐喻。李亘想,他和艾琳的交往也应该包含着隐喻,可到底隐喻着什么?意味着什么?
一晃时间又过了两个月。其间李亘回了一趟家。父亲还在像幼儿园的孩子那样挺上进地学习语言和动作。从母亲口中得知,小金送来的四万块钱中,有一半是李霞进货的货款。这两个懂事的人,过得也都不容易,李亘很心疼他们。
秋天的深夜,这栋三十三层的大楼里只有李亘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光。李亘在做一个游戏,是从最近某个着名企业家的演讲中得到的启发。这个企业家说,曾有三十四个人借过他的钱未还,想起来就难过,后来他把这三十四个人和他们借的钱写在纸上,烧了,从此释然。李亘眼前的一张纸上写满了小朵的名字,手上的火机蹿起了火苗。
恰在此刻,手机的短信铃声响了。李亘心里一惊,小朵发来的短信!那个离去的身影突然梦幻般地浮现在眼前。李亘预感到小朵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跟小朵曾经有过约定,急事发短信,扯蛋发微信。
果然,短信写着:快来我住的地方,帮帮我!
李亘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想小朵应该不会有危险,否则应该是“救救我”而不是“帮帮我”。
等到李亘气喘吁吁地爬到小朵住的三楼,他看见一个女人正在撞击小朵房间的防盗门,咣咣地发出巨大的响声。顿时,李亘明白了八九分,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又瘦又小的女人会爆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
世间最猛烈的火焰应该是妒火,一旦点燃,寸草不留,能将整个世界燃尽。李亘不愿再深想,一把拎住这女人的一只胳膊,快速地把她拎到楼下的一块空地上。
路灯将路边一棵树的影子映过来,罩住了这个女人。她几次想冲破李亘的封锁,重新上楼拼命。楼下小卖铺的几个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幕。李亘很凶地看着她,心里却对她有些同情,他明白自己正在做的事未必正义,只是对小朵有利罢了。为了帮小朵,他的态度只能凶下去。他对这女人说,我记住你了!女人也不示弱,厉声地喊,她勾引我男人,你管我闲事,你是什么人?李亘挽起袖子,露出一只胳膊,胳膊上豁然盘着一条青龙,是他临出发前用圆珠笔画上去的。
女人双眼射出怒火,指着李亘的身后,我娘家人都来了,佬怕你?李亘回头的瞬间,就听哇的一声大叫,像见了鬼,女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街对面的人群蹿去。
十四
随后的一个月里,李亘连续收到小朵发来的微信,每条微信都很长,李亘看都没看就把它们删了。
他想起好长时间没有去看房子,这天天气不错,就去了。
阳光依旧热烈,只是比夏天的热力柔和了许多,秋天已呈现出天高云淡的清爽。
想到房子,李亘的心里仿佛有了支撑,心情好了些。可到了房子跟前,却发现房子似乎停止了长高。李亘以为是自己精神恍惚,产生了错觉。他绕着房子转了转,遇到一群朝着房子指指点点的老头。有个老头说,他妈的,搞了七八个女人,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怎么搞得动哦?每个女人都是豪车别墅,钱都败光了,银行又停贷,资金链断了,不出事才怪!
出了什么事?李亘听见自己的脑袋嗡地响了一声。他赶紧骑车到售楼处,远远地发现售楼处的玻璃门上了链条锁,门前坐着一堆人。他向门边走过去,不祥的预感让他觉得自己是一头正在一步一步走向陷阱的野兽。在一堆人中间,他抓住身前一个女人的胳膊。这位妇女四十来岁,她用另一条胳膊将李亘的手打掉,喂,你这手就像老鹰爪子,抓得人胳膊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