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九四三年成就婚姻,一九四九年离开大陆定居香港,可以说婚后大部分时光是在特殊的历史时期和特殊的地域生活,在这三十多年中,唐先生崛起为海外新儒家代表人物,谢女士则将自己发展成为古琴、国画、书法、翻译等人文艺术领域的名家与名师,更重要的是两人始终不弃成婚时的承诺,谨守自己在婚姻中的角色与职责,接受命运的安排,获得了人生的圆满。对唐先生来说,天命促使他始终要成为一流学人,而谢女士成就自我的那份潜养,始终是要落实到身世与土壤的,这即是笔者为什么固执地认为唐、谢二人的婚姻传奇也只有民国时代才能成就。也正基于此,尽管这部本属私人家书的《致廷光书》最终被公之于众的初衷是“把我们的婚姻经过如实记叙,以作青年朋友的参考”,可谓理想主义,笔者却悲观地认为,这样的传奇、这种仰仗婚姻本身实现彼此生命精神的经历,在今天绝难复制。因为这样的人物不可复制。
“你要默默地在山间水涯去感受呀!”
与这批书信诞生的时刻相仿佛,笔者在深夜孤灯下独自细细翻阅它们,不能自已。你知道民国出来的文人如何书写,如何写信,真不知道这样的长信、而其内容又如此感性繁复而漫无目的,是如何用毛笔落于纸上的。以唐、谢二人正式定约后写于一九四〇年八月二十七日的长信为例,信的内容看似分两次写完,据唐先生云“自己看了二次,我写了五点钟,有五六千字”,可以想象,原信应该是厚厚一札,满含着生命的热度与喜悦,在前立体媒体时代,对收信人来说无疑是一场精神盛宴。据信中所言,二人往往是持信避开喧嚣、面山临水去一自然环境中展读,读之再三。唐先生更是不脱哲学家本色,曾在信中希望自我跳脱肉身,隔空“成四人”做最彻底的心灵交流。这便是慢时代的好处,因其精神的满足易于获得,故此人们对于这种满足亦乐于供给。
这批信中还有一个引人注意之处,便是唐先生在信中多次提及自己的学术抱负,对自己求学、任教行述特别是哲学思想研究的突破不仅期许很高,价值认定也很高,以“其解决哲学史上之问题,许多地方真是神工鬼斧、石破天惊。”认为自己假使“以后环境顺遂一点,”一定在学术文化界有最高的贡献。人们往往熟悉“吾曹不出如苍生何”的第一代新儒家如梁漱溟先生等人的天命意识,而如今发觉算作第二代的唐先生,其天命意识则尤其浓烈。或许在儒家遭逢最凶险的时代里,新儒家们非有强烈的天命意识的自我暗示,无以成就个人的学术命运。未知唐先生身世行述的人看了这些信,往往会认为唐先生正如他自己所谓“夸诞”。然而对照年谱可知,唐先生所述均确有其事,而他对自己的评价则纯乎出于耿介和赤子之心,他三十岁提到的自己未来学术的道路,后来真的照直走了下去,学术成就果真深厚,享誉学界。即如唐先生之于廷光女士,一般人对于配偶,往往婚前将其理想化到无以复加,婚后则对其缺陷听之任之,采彻底放弃之态度;而唐先生婚前所云“我爱你于是我愿把我之信仰宗教,欣赏艺术文学研究学术之精神传递于你”,则确实贯彻于二人三十余年的婚姻生活。学术界研究唐先生的专家普遍认为,谢廷光女士后来在人文艺术领域的造诣及其为人所称道的个人修养,与唐先生在身边常年耳濡目染的“性情教育”密不可分。而这又是唐、谢二人这段婚姻传奇无法复制的确证之一。
唐先生给廷光女士的信中,曾多次提及他写来的这些信:“你看我的信一定要忘了你自己看,再放进你自己看,再忘了你自己看。”“无论我们的婚姻成不成,总之你如能由我最近一些信而接触到我之生命精神对于你是幸福的。但如你不能真忘了你自己,躺下全身,在山间水涯去默默地感受,你是感受不到的……你要默默地在山间水涯去感受呀!”其实,在那个时刻,在三十年的婚姻生活中,唐先生给谢廷光女士看的最好的作品,正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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