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都是远视眼,你给她一个温柔的眼神,她就想一辈子都有这种眼神;
你亲吻了她,她就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20岁的时候,他在足球场上踢足球,看到一个红衣女孩抱着书走过操场,他的脚出卖了眼睛,球不偏不倚地打中女孩的后背。女孩尖叫一声,他跑过去道歉,顺便打听她学哪个专业,住在哪幢楼上。
他去找她,用牛皮纸袋装了两串从学校南门的枇杷树上摘下来的黄熟的枇杷,他爬树的时候,几个女生在树下叽叽喳喳地议论。她接了枇杷,问好吃吧,他说你尝尝。
她拿出一只小盆,取了一串枇杷去水房洗,洗了足有一个世纪,许多枇杷被她洗破了皮。
“你有洁癖吧?”他笑着问,“嗯,真的有点。”她认真地回答。
他们第一次接吻后,她哭了半个小时,她说只有坏人才做这件事。他拍她的肩膀,觉得无法向她解释自己不是坏人,因为他心里所想的那些,明明就是坏人才想的事情,他并没有想与她结婚,却想与她做尽男欢女爱的事情。
所以,当她问他,你会对我的一生负责吗,他没敢说话,她想得那么远,远到他从来没有想过。
隔壁宿舍的一位大哥告诉他,女孩都是远视眼,你给她一个温柔的眼神,她就想一辈子都有这种眼神,你亲吻了她,她就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他点燃一支烟,饶有兴致地想,女孩可真有意思。
他们在大学里好了两年,毕业留在同一座城市。她分配在一家军事院校,做穿军装的女教官,他在研究所里搞工程技术。
她第一次住在他的房间。“喂,不要用剪手指甲的指甲剪剪脚趾甲。”当时他剪完了手指甲,开始剪左脚的第一个大脚趾指甲,听到她的怒吼,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恐惧感:自由自在的生活已经结束。她的手正伸向他,手里握着一把个头强壮的指甲剪,他慢慢腾腾地接过来,一剪子下去太深,疼得裂了一下嘴。
除非她一定要他想。
即使他想,也想不明白,只是觉得一件事情做了5年,总要有个结局。
他有时不免嫌她麻烦。她不仅过分爱清洁,而且过分地喜欢做梦。
毕业一年后,她要考托福,说到第十次,他默默拿出半个月工资,为她报了一个培训班。上培训班的第一天,她不明原因地发烧,第三天成了高烧。休息了一个星期,人还是没精神,让他去退托福培训班的钱,他磨半天嘴皮子,人家只肯退70%的报名费。无缘无故损失了一笔钱,他很不开心,一路上想着怎样责怪她一顿,进门看到她,忽然改了主意,说老师人挺好的,把钱全退了。
毕业第三年,她要考研究生,他说,你就考本市的吧,她说我要去北京。
她报了一个考研班,第一天上课便晕倒在课堂上。
他赶到医院,听说她是被四个男生抬出教室的。她说休息一个星期再去上课,一个星期后还是浑身难受,休息了一个月,还是难受,只好又退了补习班的钱,继续休息下去。
身体弱,脾气涨。她责怪他这样,责怪他那样,到后来,他也懒得去弄懂她究竟责怪自己什么了。女人要责怪一个男人,男人是没办法去想原因的,越想越糊涂。
她最后确诊为甲亢。女医生把他拉到一边说,甲亢病人脾气大,你要多担待。他怨气全消,还怜悯起她来。
他问她,不出国了吗,她摇头,不考研了吗,她也摇头,“那我们结婚吧”,她想了半天,点点头。
“你爱我吗”,她问他,他说当然,要不干吗跟你结婚。
他们已经恋爱了五年,他其实一直不怎么想爱与不爱这个问题,除非她一定要他想。即使他想,也想不明白,只是觉得一件事情做了5年,总要有个结局。
对于人生,谁都没有经验。相爱的时候,总想着结婚,结婚后,路走得不顺,又想到,如果真爱一个人,实在不应该把他带进这趟生活的污水。
婚后第四年,孩子出生。她半夜起床冲奶粉,奶嘴掉在地上,她捡起来,用手擦了擦,他被吵醒,起来撒尿,恰巧看见。站在马桶边,他忽然觉得整个卫生间里弥漫的悲伤,像白炽灯照亮的一块冰,他被包裹在冰块中,动弹不得。
他去翻她的抽屉,那只大大的、专用剪脚趾甲的指甲剪已不见踪影。他买了一只,交给她,她说:“哪还顾得上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