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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麻脸破了羊水，婆婆脸上洋溢着喜气，喊村里的接生婆来接生。麻脸坐在椅子上，张开两条腿，接生婆叫麻脸使劲使劲再使劲，加油加油再加油。
麻脸不停地使劲。她没有生出孩子来，却生出一串葡萄样的肉团。
那接生婆看了，吃了一惊。她将那串团团扔进装着血水的盆子里，说：“麻脸，你怀的不是双胞胎，怀的是鬼胎呀。”
麻脸的婆婆正在厨房里热水，等孩子生出来后，用来洗澡。她听到接生婆说的这句话，急忙跑过来，她看着那串肉团，吃惊得说不出话，仍上的肌肉僵硬了，从此落下面瘫，没几年就死了。
麻脸瘫倒在椅子上，她的大肚子已经瘪了下去。真让人难以相信，那个大个肚子里，怀的只有那么小一串肉团。
麻脸的泪水不停地从眼里涌出来。她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手紧紧握住。那只手在暗暗地用劲，仿佛要把她的心捏成碎片。
这时，那接生婆问她：“麻脸，你是不是怀着孩子的时候，到坟堂去撒过尿？”
麻脸咬着嘴唇，闭着眼睛摇头，任由泪水从眼缝里往外钻，再从那苍白的脸上往下流。
接生婆又说：“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接到鬼胎。真是诲气。”
接生婆要王八多给两倍的钱。王八心里难过，看着接生婆来气，但他还是给了。他对接生婆说：“钱我给你，但你不许给别人说麻脸怀鬼胎的事儿。你只说孩子生下来就死了。”
接生婆点了点头。
接生婆走后，王八将那串肉团拿出去埋了。之后，他又请了一个巫婆来撵了鬼。那巫婆上蹿下跳，抓起米粒，从屋里撒到屋外，称米粒是阴弹子。巫婆撒完了米，说那些鬼中弹负伤，纷纷跑掉了。巫婆又告诉麻脸，生二胎时，一定会生个健康的孩子。
第三年，麻脸生了二胎。怀胎的十个月里，麻脸是在胆颤心惊中度过的。
孩子生下来时，她躺在椅子上，紧张得喘不过气。她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又听到婆婆说是个带把儿的，那堵在喉咙的一股硬气才又喘了上来。她大喜过望，抱着孩子高兴得直哭。
儿子一天天长大，可是四岁时不说话。有人说，孩子说话晚，往往会很聪明。借这个吉言，王八将儿子取名王聪明。
王聪明七岁时会说话了，却是个夹舌子，说话总是叠字儿，智力上又像有些障碍。
八岁时，王聪明上学堂。他每天出门时，便喊：“母、母，我要吃奶奶！”
麻脸就解开衣裳，给儿子吃奶。渐渐地，她那乳房便干枯了、犹如一只被掏空的皮袋，蔫答答地垂挂在胸前。
有句话说：每个女人身上都有美，少的只是捕捉美的眼睛。可麻脸的乳房下垂、身材变形之后，王八那善于捕捉美的眼睛，也无法从麻脸身上捕捉到美了。
可麻脸却十分地自信。
她认为，丈夫是个驼背，除了她，还能找到哪个女人呢。两年前，村里有人说丈夫和李秋水交往密切，她也没在意。
她宁可信其无，不肯信其有。但自从丈夫当上村长后，她的这种自信就动摇了。她发现，村里的寡妇遇到丈夫，都笑脸相迎，眉飞色舞。她们像电视里的地下党，用眼睛朝丈夫传递着某种隐秘信号。麻脸曾试图破译那些信号。连续好几个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也没能将那些信号破译出来。
但她认定那些信号绝不是什么好信号。在她看来，那些信号都像磁铁，有着那看不见的力，试图把她丈夫吸引过去。
丈夫越来越多地早出晚归。他称村里的工作忙。但麻脸听说，丈夫到寡妇家去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了。终于有一天，麻脸对丈夫说：“你现在工作忙，一天都不回屋哩！”丈夫说：“上级有要求，村干部要联系家家户户，关心困难群众的生活。”麻脸说：“上级没要求你往寡妇家跑！”王人才虎着脸：“困难群众是村干部关心的重点，寡妇是困难户中的困难户，是重点当中的重点！”麻脸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人在背后嚼舌根！”。王人才有些怒了：“你狗咬耗子管闲事。我清清白白地当干部，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是以前，麻脸早就火冒三丈了。但现在，她自个儿将火里腾起的火苗浇灭了。丈夫是村长了。她想，自己的胳膊是拎不过村长的大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