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与阿玉前脚刚离开,一个女人后脚跟着搬进古梅路,这个女人三十岁光景,细眉大眼,虽然一脸病色,但让金喜她们觉得这女人不能轻视。金喜她们五个齐唰唰地站在树荫下,象草原上的一群野牛,瞪眼看着一狮子进入自己的地头,眼睛里充满敌意,却又无可奈何。
那女人出现在古梅路时恰是周末,恰是周末里最热闹的一刻,推三轮车卖水果的,摆地摊卖草药、脱牙或医治疑难杂症的,卖劣质枕头棉被的,卖廉价衣衫的,沿着路中间四尺宽的人行道一直摆下去,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树荫下,坐满看趁热闹出来歇息的人,那女人就是在一刻走进了古梅路。
秋香说那女人肯定是刻意选在这时候进来的。
长着高颧骨,薄嘴唇的秋香,天生长着一副刻薄相,这种女人很好斗。她为了钱,可以把姐妹们正往屋里带的男人,用些小手段让那男人转身跟她走,所以古梅路里的姐妹都不太搭理她,所以她通常是一个人,站在姐妹们的远处,狐狸精一样直勾勾地看着树荫下的男人,寻找她的目标。
秋香经常对姐妹们说,她抢姐妹们的客人是迫不得已,因为孩子得了病,急于为孩子寻点药费。她经常也对客人说她孩子得病的事,希望客人做完活,一时的怜悯,多给她几十快。可在古梅路消费的男人,包括金喜她们都不相信,认为阿美编些悲惨的身世为自己立贞节牌坊。
新搬来的女人穿着一条露着乳沟的碎花裙子。
金喜与她的姐妹都不穿裙子
她的长腿从拉行李的三轮车上跨下来,用细小的胳膊吃力地把行李搬下车。
金喜与她的姐妹们都没有长腿和细胳膊,她们的胳膊几乎与大腿一样粗。
除了少一根筋的金喜,阿美、阿清、秋香、小红她们几个,今天突然反常地团结起来,站在同一立场上,盯着那女人直盯得两眼冒烟,只要遇上一点火星就着火,只要有一点风儿,就可以把她们推上前去,上前去撕烂她的脸皮。
那女人从车上抱下来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女儿。
金喜与她的姐妹们都不带孩子在身边。在这个点上,让秋香找到了能发泄心中恶气的出气口,她絮絮不停地骂:“你看那个烂货,出来做这种事还带着女儿,就不怕她的女儿也变成小烂货。”
“以后,这孩子肯定又是一个烂货。”
金喜扭过头,大饼子脸上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她弄不明白这个女人只是比她们要漂亮一点,犯不上连带她的女儿也跟着遭骂。她问:“当年我进来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这样骂我?”
正在气头上姐妹们,听着金喜的话,忍不住咯咯大笑。阿美接话说:“你那么丑,我们担心你什么呀?”
金喜没料到她们会这样笑话自己,她十分恼怒,翻了一个小白眼朝她们呸口水。
坐在树荫下的那些人当中,喜欢寻芳问柳的男人看出这个女人的一些门道。扭头打量着这个新货色。
“新来了一个?”
“看起来挺漂亮。”
“以前在酒店里做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到这儿来了?”
“我在新城区的树荫下也见过她。”
那些男人一边议论,一边看着她领着孩子走进巷子,直到消失在小巷里头。
金喜她们把从男人那听来的消息综合起来,这个女人大概的经历就是,最初在酒店里做,然后在新城区的树荫下出没,今天搬进古梅路。
“金喜,那烂货住在你隔壁。”
“金喜!”
她们看到金喜没有回应。“金喜,你哑巴了?”
姐妹们对金喜的无动于衷很不满。她们需要发泄心中的不满,希望金喜去打她一顿,把她赶走。
“又不是住我的房子。”金喜的胖脸蛋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按金喜她们一向的习惯,应该是白天休息,晚饭后来古梅路的树荫下游荡、搭讪,与对她们感兴趣的男人谈拢价钱后,然后带他们回出租屋做事。
新来的女人打破了金喜她们历来的习惯,她仅在树荫下露了一回脸,之后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贪图新鲜的男人直接到出租屋去找她。
如果有男人进了她的屋子,那女人就把她的女儿支出来,让她自个在巷子里玩。
小女孩玩着玩着,玩到了金喜的门前。
因为那女人到来,金喜经常揽不到活,令她对那女人也感到厌烦。
“姨。”
小女孩倚在金喜的门框边叫金喜,金喜浑沌沌地扒开厚厚的眼皮盖。看到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她有点气打不到一处,嘟着嘴不理那孩子,圆胖胖的脸鼓着,就像柑橘皱巴巴的蒂。
小女孩不合时节的穿着一条夏裙,裹着瘦弱的身子。她又叫:“姨。”
“不理你。”金喜说。
“姨。”小女孩从口袋里拿出几个花花绿绿的糖,她递了一个给金喜。
金喜没折了,不理也不是。她想她讨厌的是孩子她妈,与这孩子有什么关系呢?想到这些,她松下了嘟着的嘴,接过孩子手中的糖,拆了糖纸,巴嗒巴嗒地吃。
小女孩第二次过来,金喜看到孩子脏兮兮的身子,她给孩子洗了一个澡。
小女孩第三次过来,金喜正在吃晚饭,金喜问她饿不?小女孩点点头,金喜给她也盛了一碗。直到深夜,孩子在她怀里沉沉睡去,那女人才开门出来,站在巷子里喊。
“香草,快回家。”
金喜抱着睡着的孩子,站在门口对着她破口大骂。
“你这烂货,做这种事还带孩子过来。”
“带了孩子过来,就光顾着做那破烂事不理孩子。”
那女人给金喜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跑过来接过孩子,匆忙闪进屋里。
这时刻,小红也在巷子的尽头骂人。
在古梅路里,数小红的资格最老,从十六岁到现在四十多岁,一直做这一行。做了这么多年还是分文不剩,她的钱给一任接一任的男朋友骗光了。
“以前我有钱的时候,你没说要走。我现在没钱了,你就说离开。这几年吃的,用我的,你的良心拿去喂狗了?”
金喜走到巷子中央朝里头张望,黑暗中,她只隐约看到两个人影在推推搡搡。
还是小红的声音,“你别走好吗?”
“放手。”这回是男人喝斥的声音。
金喜的心给搅得一片杂乱,她看不下去了,扶着门框,无力地回到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