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子给我讲了工厂里的事,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强制加班,不然扣工资。每天都是把同一种动作重复成千上万遍,开始还能感觉到愤怒,想要爆发,想要离开,可时间一久,连愤怒都没有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但还是会像机器人执行命令一样去做,那种工作做五年或者十年都没有区别,伟子怕自己也变成像老员工一样麻木无知才离开的。
又讲了很多工厂里的趣事,说吃饭像喂猪一样,食堂员工穿着雨鞋,用板车推着饭菜,流水线上不能失误,不然会积一大堆,被下游和下游的人骂死,他们组上有一对男同,一有空就躲到厕所里亲嘴。
我问:“那混一个管理当呢?”
伟子说:“没啥意思,一般管理也就几千块钱一个月,真正的高管全是老板自己的亲戚。关键工厂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了解不到外界的信息,时间久了,人会变迟钝。”
几杯酒下肚,伟子说道:“刚毕业的时候多幼稚啊,以为自己会易如反掌的成功,进入社会后跌跌撞撞,慢慢的发现,自己跟身边所有苦苦挣扎的人没有任何不同,无背景无学历,我说的学历是指真正掌握了高等知识,拥有良好见识眼界,不是有一张毕业证那种,高能力的人也只能拿着一份固定的薪水,我们这种空有一腔热血的人靠什么去做事业呢?想想刚出校门时,面对境况不佳的大龄打工者时的优越感,真是无知可笑。”
两年没见,我和伟子都喝多了,一直喝到大半夜,两个人摇摇晃晃的回到宾馆,倒头就睡。
年后,伟子去了内蒙。他给我打电话,说矿山周围景色不错,但看久了就从苍茫变成了苍凉,风不停的刮,方圆几十公里没有人烟。我说能挣到钱就好,伟子说是的。最后说那地方信号不好,打电话要爬到山顶,平时打不通也接不到电话,所以只能他有空了给我打。
我一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接到他的一次电话,每次他都说很着急,找不到矿,越打越深,一直在赔钱。大概过了半年,他打电话给我说他的30万,他叔叔的70万都赔光了,工人都走了,就剩他和他叔叔两个人在矿山上。
我问:“那怎么办,回来吗?”
伟子说:“回来怎么办,赔那么多钱怎么还?”
我说:“那你怎么打算的?”
伟子说:“我叔叔说先找个矿山干活,他人脉还在,等其他机会。”
我安慰伟子:“搞矿的都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往后会有机会的。”
伟子在那头一声苦笑。
伟子到别的矿山开三轮车了,从矿洞里把矿石往出运,每天十个小时,五千一个月。
我说:“那还不错嘛。”
伟子说:“你没见是什么条件,吃半生不熟的大锅饭,睡通铺,时常要修车,连电视机都没有一台,工人唯一的娱乐就是讲他们下山怎么搞女人。”
我说:“一个月五千,反正在山上也花不出去,贷款几年就还了。”
伟子说:“私营小矿有个吹风草动就要停,一年能干六个月的活就不错了,你算算。”
自从在别的矿山上班以后,伟子打电话的声音就显得疲惫不堪了,我说幸亏你上学时还练过,要是我这种身板,早就趴下了。伟子说,他开始还真想过,挣到钱以后去追徐湘涵,不是说徐湘涵势利眼,而是他自己更有信心,可能受到的来自家庭的阻力也会更小,但是现在他感觉自己离徐湘涵越来越远,每当修完车,看着自己的满身油污时,他已然跟徐湘涵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出社会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喜欢她?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呀,我大学谈的又分手了。”
伟子沉默不语。
我说上高中没有功利的时候,你也不去追。伟子说徐湘涵在他心中一直高高在上,自己自身,家庭没有一样配得上她,不去追是因为自卑。
“可是你很爱她呀。”我说。
徐湘涵上大学以后更漂亮了,一次在省城的高中同学聚会时遇见了,我问:“徐美女谈恋爱没?”
“没有。”徐湘涵说。
“追你的人都排校外去了吧。”
“你当我是谁呀。”
“谦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