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琴与同村的顺喜结连理。
顺瘦小黝黑,一脸老相,还有点驼背,从后面看走起路来像个小老头。顺长相不好,家庭条件也不好,他性格内向、腼腆,见了生人还没说话脸就红了,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不停地搓来搓去,人送外号“小点”。
小点就小点吧,反正也长不高了。后来,村里人再叫他“小点”,他也就欣然应允。
小点和琴结婚的时候,可谓家徒四壁,用辆自行车就把琴娶到了家。琴也没有埋怨,因为她也没好到哪去,先天性脊柱侧弯,背驼如弓,而且琴的右腿还有毛病,走起路来并不顺当。
身体的疾病,琴是不幸的,但嫁给小点这个男人,又是她的福气。
别看小点个子小,但干活不惜力,又肯吃苦,家里家外忙得像陀螺,一分钟都闲不下来。他说,琴身体不好,自己是个男人,得顶天立地,能多干就多干点,累不坏,一天到晚老闲着也多长不了一斤肉。
几年后,琴生了一双儿女,小日子尽管苦,但也不乏欢声笑语。
只是孩子慢慢长大的时候,家里的担子就更重了,压得小点更瘦更小了。四口之家只有一亩多地,一年下来收的粮食仅够口粮,孩子要上学,琴看病要吃药打针。没办法,小点就跟着同乡到周边打零工。别人一年挣一万元,他拼死了干也只能挣五六千元。
家里实在太难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屋漏偏逢连阴雨,三年前,琴的父亲被查出了骨癌。小点心善也孝顺,不管不顾地借钱给岳父看病,村里人还经常看见他背着岳父到外面晒太阳,坐在太阳底下给岳父梳头、按摩,有说有笑。岳父去世半年后,小点就把岳母接到家里。
半年前的一天,小点干了一天的活回来,实在是太累了,连一口水都没喝,躺在床板上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小点半夜突然醒来,还以为是摸到了什么怪东西,热得发烫,睁开眼一看,是琴的右腿。小点一个激灵爬起来:“琴,你的腿是不是又感染了?”
小点开着三轮车连夜把琴送到乡医院,医生一脸无奈地说:“怎么病成这样才送来,早干什么去了,还是转到市医院吧,好好检查检查。”
琴见纸包不住火,就向小点道明了原由。琴的右腿因感染已经溃疡,很长时间都不见伤口愈合,时好时坏。只是这几年家里的事太多了,琴能忍就忍,实在忍不住了就去买点便宜的止疼药。有几次疼得受不了,她就去乡村小诊所输几天液。琴说:“家里都这样了,我实在开不了口,再说,你已经够难的了,快扛不住了。”
琴的病就一直这样拖着,拖了快三年。
小点听了,哭着骂着把琴拥到怀里:“你咋这么傻,我是你男人。男人是啥,就是你的靠山啊。”
几天后,琴的组织切片化验结果出来了,检查结果不容乐观,右腿已经发生癌变,要想保住生命,必须马上截肢。
小点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愣了半天。他抹去泪水,定了定神,回到病房里。琴好像已经猜到自己得的不是什么一般的病,爹也是骨癌,糟蹋了那么多钱,她绝不能也弄个人财两空,再给家里雪上加霜,要真是那样,对不起小点更对不起孩子。
琴一次次想到了死,一了百了,不再成为废人,成为小点的累赘。
小点看出了琴的心思,寸步不离,更加体贴入微。晚上吃饭的时候,小点坐在琴的旁边,拉着琴的手说:“放心吧,我是你男人,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妈,只要有我在,我就会把这个家撑起来,真是天塌了,我也会拼了命顶着。”
“要是顶不住呢?天塌了,地陷了。”
“那也不怕,咱们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离不弃,一家人在一起,才是家。是男人,就要坚守,就要承担。”
在琴的眼里,瘦小腼腆的小点瞬间高大起来,如一座巍峨的高山,伟岸,壮观。
琴背过脸去,哭得像个孩子:“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