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春寒料峭的车站。安送粲儿回湘西。
“安，我走后，你要好好的，尽快和容容结婚，好么？”粲儿看着安的眼睛，他的眼睛暖融融的。
“粲儿，我无法忍受这样离别的痛苦。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呢？如果我们能够背负这些罪恶和痛苦，你能和我走吗？许我一个未来，我会处理好和容容的事情。我们离开北京，离开一切……”
粲儿仰脸深深地看着他，心底有种软软的凄凉。
“我们能吗？不，我不能再伤害容容。我宁愿所有的痛苦都由我背负，也不愿伤害容容半分。我们不能太自私。答应我，一辈子照顾她，呵护她，好吗？”
在风中，安显得那样的落魄而苍白。他深深地拥她入怀，他的眼里忽然蓄满了泪水：“粲儿，我看到你的那晚，我就知道，你是我今生的最爱。我一直在恐惧，恐惧我们相互得到时，就已是失去的时刻。”
粲儿泪落如雨：“安，我也爱你，我的头发快长长了，我要用它牵绊着你的灵魂，一辈子。我的心不能舍弃你，但我只能选择离开你，有一天，当我已白发苍苍时，我仍会记得，今生今世，我爱过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安。”
列车启动了，粲儿告别这个给予她温暖与爱的都市，告别她的爱情，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她已心碎如瓷。
五
粲儿没有去湘西，她半路下车，倒车去了上海。她在一家外企找到了一份翻译的工作，每天朝九晚五地上班。她需要繁忙的工作来填补内心深处每日每夜切切的思念。但是，她的深夜总是很冷，没有什么可以让它温暖起来。她的心里有个空位，她不能将它消除，也无人能填补。午夜梦回，她想象着安光滑的肌肤划过身体的感觉，缠绵而暧昧。每每这时，她的心就安静下来。
不久，粲儿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一个人平静地去了医院。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她感到了剜心刺骨的痛楚，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她终于割舍掉了与安生命相连的一部分。他们的永远已走到了尽头。
但是，她也有一丝欣慰。她独自背负了全部的罪恶。
六
柳絮飘飞的时节，粲儿同时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美国某著名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一封是容容与安的结婚请柬。闻着结婚请柬飘逸的幽香，她淡淡地笑了。
录取通知书被她压在了木箱底下，木箱中还有一些她最钟爱的物品：她的书，她的衣服，容容写给她的信，伴随她长大的音乐娃娃……这些，她已经都用不着了。她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儿，已经快开到了尽头——一个月前，她被诊断出得了绝症，明天，就是她手术的日子。
明天，也是容容与安结婚的日子。
静夜，粲儿想象着在遥远的北方，巧笑倩兮的容容和英俊清爽的安携手走上红地毯的情景，感觉既温暖又酸楚。那些对她曾是最美的细节不可阻挡地、汹涌地翻腾上来，就像对安的怀念，不可阻挡地奔腾着，成为潮水一样的眼泪从心里涌出。
恰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粲儿！”是安在叫她的名字，她听到那萦绕于梦中千百次的声音，霎时百感交集。他唤醒了她灵魂深处所有的记忆。
“粲儿，我要娶容容了，我以为自己可以把你遗忘，可是，我的心里一直有个小声音在叫：粲儿，粲儿……它使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粲儿，你会好好的吗？”
粲儿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安，我很好，我明天要去美国念书了，答应我，好好爱你的妻子……”
漫天的柳絮在黑暗的窗外飞舞，如蝶，如花，如雪，覆盖了所有的故事。在遥远的北方，站在依旧料峭的春风中打电话的安并不知道，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心爱的女孩最后的声音。
七
粲儿的手术失败了。这份心仪一生的爱情，如湮没在破碎山河间的一阕悲歌，已然弦断音尽。
而粲儿，这个来自古城湘西的、有着似水年华的、美丽而安静的女孩，带着她的爱情，她的温暖，她的牵挂，悄悄去了另一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