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姐是在哥哥回家的时候跟着哥哥来到我们家的。
哥哥回家之前说过会带一个女孩回家。大家心知肚明,女孩就是哥哥的女朋友静姐。
我们终于盼来了静姐。
静姐长得很好看,来自内蒙古。土生土长在这个小村庄的我们不免对静姐多了几分好奇。我们饶有兴致地追问静姐在内蒙古的衣食住行。静姐说,她在内蒙古吃的也是米饭,出远门却要骑马。说完在包里取出一叠照片让我们看。我们看到了那壮实的马,看到马背上拍马而行的静姐,心里对她又多了几分喜爱。
静姐来到我们家的时候正好是荔枝成熟的季节。5月的一场雨过后,天气分外爽朗。我们和静姐一起到果园摘荔枝。
静姐欢欣雀跃,全然不顾刚下过雨的地面上的泥泞。像孩子一般拉了哥哥,要亲手摘下这南方的佳果。
到了果园,看到红彤彤的果实沉甸甸地挂满了枝头,她从这头看到那头,又从那头看到这头,仿佛看不够,眼眸一下子无法装下如此殷实的画面,只恨没有相机。她啧啧地称赞,那带着水珠的殷红的心形果实,钻到静姐的心里去了。静姐摘下最大最红的几颗荔枝,哥哥拿过一颗,剥开,送进她口中,她就像唐朝杨贵妃品味荔枝,久久沉浸在那种酸酸甜甜的风味里。
我们暗淡的瓦房、陈旧的设施多少让人觉得寒酸,但我们却拿出十二分的心思来款待静姐。
静姐仿佛回到自己的故土,很兴奋。她和哥哥看遍了家里附近的田地山水,脸上像5月的阳光一样,荡漾着健康的红晕和笑意。
她喜欢这里的山稔花,采了一把抱在胸前。仿佛古典的村姑,又不失现代女孩的妩媚。
她一点也不挑剔这里的饭菜,不管是鱼还是肉或者萝卜青菜,都吃得有滋有味,兴味盎然。我们家中午有时候不吃饭,煮红薯,她也吃得津津有味。她还回忆起城里街边手推车上的红薯溢出的清香,于是提议烤红薯,忙得满面尘土十指灰黑,但却让我们也享用了城里手推车上的红薯的味道。
她和我们有说有笑,煞有介事地给我们讲哥哥的某些“劣迹”,说哥哥总是不喜欢到她那里,怕见她的爸爸妈妈……妈妈也讲了哥哥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融洽的气氛让我们感到静姐是那么的合群,
静姐像春天的一缕清风,吹进我们这古旧的砖瓦房里,翻新她的生活。但静姐很快就要走了。她家里催促了几回。静姐收拾着行李,眼里第一次露出了忧伤。
转眼已经是年底。村里村外的青年男女仿佛赶趟似的,一趟一趟地步入了新婚生活。
父母问起哥哥和静姐的事,能否也尽快办了,来年好抱个孙子。哥哥默然,然后说。他和静姐早就散了。
哥哥在一个电子厂做仓管。静姐在哥哥上班的电子厂旁边的药店拣药。她父母是药店的医师。那一次送静姐回家,本来是要跟她父母提起他们的事的,话还没出口,医师就像询问病人一样问哥哥:你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够不够给阿静买一套好看的衣服?哥哥默然,仿佛拿了人家的东西却付不出钱似的理亏。医师的脸色就温和下来了,他说:好合好散吧。21read,文摘,杂志,青年文摘
不善言辞的哥哥只好看看医师,再看看静姐,而静姐也只有沉默,于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和自卑使哥哥走出了那个让他抬不起头的地方。或许静姐有挽留有眷恋,哥哥也想回头,但彼此都把感情藏在心里,任眼前的人化作往事。
在家乡的父母却急了,一唱一和,认为哥哥结婚是刻不容缓的事。不久,父母要哥哥回来相亲。哥哥没有什么异议,便也回来了。
媒人是隔了几层亲戚关系的表嫂,介绍的对象是表嫂的表妹。父母和她的父母原来也是相熟的,更难能可贵的是,哥哥和表嫂的表妹在读中学的时候坐前后桌。被岁月掩埋过的日子又依稀出现在眼前,大家的话题便也多了。
在媒人主导下,吃过人情世故这两道菜之后,剩下的就是满满的希望。父母对女方是满意的。
事情发展得很顺利。到年终回家时。我看到的是一叠哥哥和表嫂的表妹在一起的照片,但双方的神态和姿势看不出有什么亲密的表现,以至于母亲看了照片却不知道他们究竟进度如何。
哥哥和表嫂的表妹在春天举行了婚礼,
我们沉浸在婚礼的大红大紫以及枣子桂圆的琐碎事务中。婚后,哥哥便携嫂嫂双双外出打工。
静姐是在一个黄昏再次来到这穷山僻壤的。那时,我们已经把外面的铁门锁上了,听见声响和狗汪汪地叫,父亲拿着电筒去开门。我们谁也没有料到是静姐。不知是昏暗的灯光的映衬还是怎么回事,静姐显得比先前憔悴了很多,头发也有点乱,神情恍惚。
父母终究好客惯了,并没有想到要问更多的事情,只是问静姐吃了饭没有,静姐摇摇头,说她找了半天才来到这里。
妈妈拿出家里储藏的平时不怎么舍得吃的鸡蛋、腊肠,做了一个便饭。静姐仿佛很饿了。看着静姐吃饭的样子,我想起去年5月来我们家的那个活泼幸福的静姐。心里一阵感伤。
静姐问起了哥哥。妈妈说,哥哥已经结婚了,和嫂嫂到了另一个厂做工。气氛好一阵沉静,我感觉到了静姐眼眸深处的暗淡。
这一夜,妈妈和静姐同睡。妈妈说,半夜里,静姐哭了。静姐的父亲的朋友给静姐介绍了一个据他们看来比哥哥强百倍的对象,有房子票子车子,只是少了妻子孩子。而实际上,那男人妻子和孩子也是有的,只是少了乐子。当静姐得知事情真相的时候,那人已经洞察了情势,比静姐先走一步。静姐只是他那段寂寞的外出期间的一个乐子。
静姐走了,正是春意蓬勃的时节。我们目送着她落寞的背影远走。
哥哥回来时,趁嫂嫂不在,妈妈把静姐的事告诉了哥哥。她本想趁此也对哥哥做点思想工作,但哥哥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激动,只是默然。
谁知,哥哥却到他原来打工的地方找过静姐,只是再也找不回原来的药店。相熟的人说,他们回内蒙古去了。
我可以想象哥哥在那里徘徊的情景,就像那次被静姐的父母拒绝那样,失魂落魄,分不清东西南北,不同的是,上次是悲愤,这次是凄怆。他和静姐的爱情,最终在一个交叉路口走失了。但我知道,当天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我那可怜的哥哥定然会收起一半悲伤,乘车回到嫂嫂身边,然后把另一半悲伤也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