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闹着要与男人离婚。女人说日子没法过。男人说咋没法过,不过得好好的吗?女人说咱这就不像个家,你整天没个着落,日子还咋过?男人说我这是工作需要,搞推销的都这样,哪能整天守着家!女人说那你也不能不要这个家,一个月也不定见你一回。男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我有啥好见的。你严肃点儿,我可是认真的,咱还是离了吧,我感觉咱俩不合适,现在离婚也不是啥稀罕事,咱各讨方便。
男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本来男人没当回事,想女人是耍小性子,在方城读高中时他俩是同班同学,一同考上大学,又一起参加工作,相识相恋结婚,还不清楚她那脾气!一不顺心撅着嘴唠叨几句就烟消云散了,然后挽着胳膊涛声依旧。看今天这架势,是动真格的了,毕竟激情燃烧的岁月已成老皇历,人总是会变的,不光是由年轻变老,由幼稚变成熟,也会变得更现实、更世俗、更有私欲,毕竟浪漫代替不了柴米油盐,精神代替不了物质。男人越想越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结婚八年,自己在外地奔波八年。女人守着家,孩子单位两头忙,自己对他们的照顾确实欠缺很多很多。今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看不到女人的好脸色,
做什么都不合她的意——也难怪!
男人说,你想好了?女人坚定地点点头。
爱一个人,不一定非用婚姻证明着,离就离吧!男人就这么潇洒,这是他学生时期养就的品性,又在推销工作中夯实,拿得起放得下。于是,男人说,那好吧!咱到法庭上立份协议,房产、孩子什么的随你定!
路过烩面馆的时候,男人说吃了饭再去,有点饿,再说法庭还没到上班时间。女人迟疑,男人把她拽进去,说不要跟烩面记仇。
人总爱逆向思维,提起黑就联想到白,男人最后这句话激活了女人的记忆。女人想起在方城读高中时,男人老请她吃烩面,就是在这家老字号。那时候男人是班里的文体委员,能歌善舞会打球;女人是学习标兵,泼辣聪慧善诗文。俩人情投意合,相互倾心。男人三两女人二两,男人爱把面挑给女人,女人爱把汤倒给男人。男人说喝汤就是品味你,醇,润,香,还有点儿辣;女人说,吃面就是吃你,劲道。俩人笑得喷饭。每个周末的烩面就只为“会面”,面品着汤,汤品着面。想到这,女人环视一周,企图寻找到当年的迹象。
男人报完饭,没有与女人对坐,怕徒增不悦,进厨间看师傅做面。烩面与他推销的糕点类相比,主原料同为上白精粉,他对面食制作很感兴趣。只见师傅娴熟地捏起一片,一捋、二板、三拉、四摔、五扯、六悠、七撕、八抖、九甩、十抛,犹如彩练飞舞,狂草挥就,将面片变成二指宽、薄如帛、丈余长的玉带入锅。随手抓些青菜。男人觉得这举止之麻利,很男人,像自己。
这时电视里传出《看着豫剧吃烩面》的唱段:
你看那空中飞舞的白面片,
撅出来个一尘不染的出水莲,
下锅里像二龙戏珠上下翻,
盛碗里像鸳鸯戏水珠连环,
夹起来像凤凰展翅几扑闪,
到嘴里像仙鹤驾云上青天,
……
女人本是性情中人,听着“二龙戏珠”、“鸳鸯戏水”的唱腔,就联想起昔日的咬耳喃喃、青春浪漫、鱼水之欢,一股温情油然而生。高中时,一碗烩面使他们也成了融在一起的烩面。在外省上大学时,男人带她上街吃饭,老是满大街找河南的方城烩面,可往往最终只得凑合着吃些山西拉面之类。
烩面端上来了。男人给女人递了筷子和刚剥过的大蒜,女人接过筷子说,吃辣椒不吃蒜,就端起小碗剜里面的辣椒油。男人也剜了辣椒油。真是汤清、面白、椒红、菜绿,标准的方城烩面。女人吃着,看看男人,把碗端起来,又放下,她想给男人倒汤。可男人只管埋头吃,一头汗。
女人也吃热了。走出烩面馆,女人把外罩脱了携着,两个胸脯挺得很高。男人勾着头跟在女人身后走。女人说,你是面,我是汤。男人说,要作诗呀。女人说,汤包容着面,面才有味;面拥抱着汤,汤才丰实。
男人似有所悟,说,红绿搭配,色香味俱佳。仰脸看女人时,女人正向他抛着媚眼。
男人这才弄清,他们正朝回家的方向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