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浩聪其实不是个善于照顾自己的男孩。可是因为学校没有食堂，爸妈都在很远的地方上班，中午和下午放学回来，他有时热热妈妈早上做好的菜，有时炒碗鸡蛋饭，有时下一碗面。他住的地方是一条很长的街。有一天下午放了学，他看见同街的一个女孩子陈小烨，抱着书包，蹲在家门口。“没带钥匙？”“嗯。”“你爸妈还没回来？”“嗯。”
她上小学，应该是五年级，比高二的他小了好几岁。
浩聪走过她，走过又折回来，说：“要不上我家去吃碗面？”她跟去了。看他往锅里倒油，煎两个鸡蛋。蛋煎得不好，碎而且乱。分在两只碗里。然后烧水、剥葱、打调料、下面。他一定下过多次，不然不会这么有效率。
他把面递给她，她就默默地吃。他不是多话的男生，她也不叽叽喳喳。他们虽然走同一条路上学，却很少碰见。
高三那年浩聪得了阑尾炎。手术没做好，感染得很厉害。邻居们都说这孩子吃太多自己炒的硬饭了———他因此休学一年。
B
初一的时候陈小烨搬了家。高四的浩聪考上一所北方的大学。大学里浩聪又住了一次院，毕业时同学在他的留言簿里写着：希望你健康快乐。
不满意的大学不满意的专业带来不满意的工作。他慢慢学会打牌、搓麻，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六年过去，有一天浩聪高中时的同学聚会，他这才发现，自己的28岁竟然是一无所有。
回去的时候他想，如果当年没有那场阑尾炎，如果他考上更好的大学更好的专业。没病之前，他是他们中最顶尖的。同学都是明白的人，不问事业只关心关心感情：“浩聪，你的女朋友呢？”“不会吧，奔三的人了，还没有女朋友？”
其实有过一个，却很快就分手。那女孩子对别人说起浩聪：“不明白他的脾气怎么那么古怪！也不懂得关心人，好像全世界欠他的。”
是哪里出了错呢？
C
这个五一，他接到陈小烨的电话。听到她带着笑的声音他很意外，都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子，怎么会突然给他打电话？这么多年没联系，她又是怎么知道他的电话？
她叫他老大。“老大听说你还没结婚？有没女朋友？五一我过去看你，行不行？”而他完全因为意外呆住，然后听她说了最后一句：“就这样定了！五一等着我，我过来看你！”
在车站看见她使劲儿冲他挥手，她笑得真夸张。记忆里那个圆圆脸的小女生一点点回来，他不懂得要帮她背包包，她就把包包塞到他手里。吃饭的时候她看见他袖口上的血，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手被划破。不等他说什么，她从包包里就掏出一张邦迪。他说我自己来，她笑嘻嘻地不让，侧着头叫他：“老大———”用的是台湾腔，像小丸子。22岁的女生。那么娇憨的。
28岁的理科男并不笨。他忽然就明白了。
D
他安排她住旅馆。她说不，她要和他住一起。他现在一个人住公司的两室一厅。他只好由着她。看着她蹦蹦跳跳地放下东西，还帮他打好地铺，他说：“我帮你联系好了一家旅行社。”
她说她不去。他说：“可是我明天要和朋友出去。”她就说：“那正好带着我呀。”
第二天她背着包包跟在他身后，他的情绪很复杂。没想到小时候不爱说话的她变得那么“可怕”，现在的年轻女孩子们都这么“可怕”吧，隔着6年的年龄差距，他竟然觉得自己老了。
她不听他的安排，她太出乎他的意料，他都有点恼火。可是她那么娇憨的笑，眼前这女孩子不知从什么时候暗恋自己———他还是心软了，只好带着她去。
E
一帮老友看见他身边的陈小烨，纷纷起哄。他忙着申辩她不是他的女朋友，她大大方方地笑。那次出游男士们都很有绅士风度，他们给陈小烨背包，给陈小烨夹菜，他们说浩聪：“怎么回事啊你，人家千里迢迢来看你！”人人都看出来她喜欢他，仿佛怕她受浩聪欺负似的护着她。
有一天晚上浩聪被灌了很多酒，吐了出来，非常难过。陈小烨递纸巾拿水，拍着他的背。他们坐在很吵的酒吧里，他觉得头很痛，她说：“老大你靠着我吧。”不由分说她拉过他，她还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那么温暖。她右手的无名指上好像戴着两枚戒指。那一刻浩聪觉得自己非常软弱。
他们的手紧紧相握，老友们又一次起哄了。
那天晚上浩聪一会儿睡着一会儿又醒。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它来得那么快，以至于他不确定。她喜欢他什么呢？22岁女生未经世事、火一样的热情。
第二天天气突然变得很冷，他们吃了饭，走在街上。别的女孩子都有男朋友脱下的外套穿，他回头看看瘦瘦的她抱着双手，他也抱紧了双手。老友都说他太过分，他跟自己说，是的，我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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