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令
文千柠绘槿木
楔子
“你听过跨越空间的邮递,可你听过穿越时间的邮递吗?朵朵时光邮递,包揽跑腿代购送信等业务。鞠躬尽瘁,拒绝差评!”
一个清秀的女孩站在店门口读着小黑板上的广告语,犹豫着迟迟没有进来。正收拾东西准备关店的朵朵留意到后打开了门。
女生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枚一精一巧玲珑的小钥匙,神情恳切:“能帮我将这个寄给一个人吗?”
自开店以来,朵朵揽过许许多多有趣的业务,有人寄信给过去,嘱咐十年前的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有人寄信给某一个历史名人表达崇敬之意。当然,更多的人选择代购,从古代寄回来各种各样的古董准备大发横财。
朵朵咀嚼着刚从宋代带回的桂花糖糕,思索了片刻后按捺住内心的惊喜缓声道:“难不成你也”
女生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我曾经的确到过一个不知名的时代。”
朵朵心中暗喜,这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单生意。
1
“我叫姜秀秀,高考后患过嗜睡症,梦里我总会看到一个男子的轮廓,在一片树林中,隔着迷雾望着我。终于有一次我睡了很久很久”
一睁眼便是一张焦虑而威严的面孔。见她转醒那人以冷脸掩饰担忧道:“你还有脸醒来?为了个男子竟如此不堪一击,你可对得起一江一家的名声?”
“这便是梦的开始。”名叫姜秀秀的女生娓娓道来。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她随丞相人宫面圣,丞相与圣上有要事相商,她便在侍女的陪同下在王城里四处游走。这段时日,终于让姜秀秀接受了她已经身处另一时空的事实以及她如今的身份。
姜秀秀想,既来之则安之,因为她再清楚不过,这只是个梦,迟早会结束。既然如此不如尽可能地感受这时代里新奇的一切。
姜秀秀记得,高中时期班上有不少女同学痴迷于穿越小说,而这一切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她这个从不看小说的学霸的梦中。只是不知是不是每个穿越的主人公都这样的命途多舛
她如今的身份是一江一绣绣,宋国丞相的独女,前不久被倾心已久的王子宋延当众拒婚。
于一个女子而言这是莫大的耻辱,可她毕竟不曾亲身经历,自然也无法感同身受。于是当拒婚的主人公宋延出现在她眼前时,她依然笑得山花烂漫。
“绣绣,对不住。”宋延走上前来,皱着眉头满脸的愧疚。
这人是谁,怎么上来便道歉。姜秀秀心中疑惑却碍于怕露馅没有问出口。她细细端详了来人许久,只见那人容貌端正,衣着华贵,还能在王宫中来去自如,想来该是拒婚的宋延无疑。
她忽然心中一慌,据说二人青梅竹马,宋延该是最为了解一江一绣绣的,若是一交一涉过多恐怕距她暴露也不远了。于是她摆摆手,丢下一句“没事没事“便仓皇离开了。
她提着裙角跑出一段距离后,气喘吁吁地在一棵树下驻足。
“小一姐,有句话一奴一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你说。”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小一姐您自从大病初愈后好似与从前不同了。”
她倚着树正思忖着该如何解释,另一个麻烦叉不期而至。听闻渐近的脚步声,她忽一回头,待看清来人面容后生生愣在了那里。
头顶银冠束发,与她年纪相仿,眉眼深邃的男子,活生生是那个常出现在她梦中的轮廓。他逆光而来,姜秀秀眯着眼看向他。
男子面带笑意:“那个被当众拒婚,患了嗜睡之症的丞相之女莫不就是你?”
她这才缓过神来,愤愤道:“既既知我身份,你怎还敢如此无礼?”
男子的回话波澜不惊:“难怪大哥看不上你。”
他唤宋延大哥?她在仅有的些许认知中反复搜索,
也不曾想起宋家有这个儿子。电光石火间,她忽然想起,前些时日她为了了解一些时事新闻于是问了侍女:“我沉睡的这段时间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
“确有大事,只是与小一姐不相关。数年前派往黎国的质子如今回朝了。”
她心知,十有八九了。于是含一着笑试探一性一地说道:“我连宋延都不怕,何况区区一个质子?”
2
丞相时常会责备她自打大病初愈后没有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举止风范。
姜秀秀听着听着,恍惚间想起自己的母亲。自小只要她成绩稍稍不理想便会受到一番训斥,她逆来顺受地度过了十二年,终于在高考中取得了令人艳羡的成绩。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错失了多少快乐。
她默不作声地听着丞相的责备,心中却在暗喑酝酿着一个计划。
她在现实生活中已经不自一由了,怎么可以在梦中也被人束缚?绝不可以。
一日,她趁着丞相外出便翻墙逃出了相府。
她来到王城的市井街巷中,一时激动买了好些小玩意儿。高考后好多同学都在晒自己世界各地旅行的照片,她曾经还羡慕不已。如今姜秀秀得意地想,这种穿梭时空的毕业旅行,大概她是独一人。
若是顺便再能搞一个代购什么的,啧啧,那些海外买手岂不都要绕路走。然而终究只是想想,她从睡梦中来,能带回去的想必只有记忆而已。
她爬到树上俯视着人群熙攘的街巷,从袖口掏出刚买来的烧饼正想咬一口时,忽然宋祁一身青色长衫出现在树下。
“偷偷摸一摸的感觉可还好?”
她听了先是有些心慌:“怎么你会在这里?”随即蛮横道,“与你何干?”
宋祁笑了笑:“我只是奉劝你,你爹他不会放过你的。”
她听了,咧了个鬼脸将糖糕从头到尾都一舔一一遍,纤瘦的小腿在树上晃荡:“反正此刻我是自一由的。”她正得意,不想一个没坐稳从树上跌落下来,却没有没人厚厚的雪中,而是稳稳地被宋祁接在怀里。
脸上倏地腾起一片红云,她急切道:“你一出现便触我霉头,逃都逃不掉!”
“那不如别逃了。”男子一温一润叉魅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愣了片刻才从他的双臂中踉跄挣脱,挥了挥袖笑道:“少来,我姜秀秀才不吃这一套。”
“女孩子家何必总是锋芒毕露。”望着她的背影,宋祁云淡风轻地笑道。
3
正如宋祁所言,她因偷跑出去这件事被丞相狠狠处置了一番。
鞭子一抽一打在她后背上,火一辣辣地疼。好在虎毒不食子,丞相下手不算太重,不然她会活生生痛死在这里。
她被搀扶着回房涂药,合上房门前那么一个瞬间,她留意到门口处的丞相佝偻着背,眼底有些泛红。他也是于心不忍的吧,就如同她母亲对她一样。这样一想,姜秀秀忽然疯狂地想念自己的家。
那几日她心里很是郁闷,刚刚勉强能下床就迫不及待地一逼一着侍女搀扶她到后花园中散步,不消片刻却听见前院似有来人。
“三皇子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了。”
她一听,心中一慌只想着快快躲起来,若是被他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他该会多得意,想想便觉得恐怖。于是她慌忙藏到假山之后,想等到宋祁离开再出去。
站得久了,脚也酸了背也痛了,她咬着牙努力忍着,不想此时小侍女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谁?”话出口的同时一枚飞镖钉人她眼前的石壁上。侍女一时受惊于是乖乖现身自首,结果被丞相惩罚扫一个月的后院,不过好在她没有被暴露。
终于等到宋祁起身告辞。她垂头一揉一了一揉一发酸的后背舒了口气,视线中却出现了男子高贵奢华的衣角。
“我就那么可怕,让你宁愿躲起来也不愿见我?”
姜秀秀见自己被发现,于是也恼羞成怒地跳了出来:“你可真一陰一险,明明一早便看破了却不戳一穿我。我才不是害怕,我是不想见到你。”说罢,将头扭向一旁。
真的不想见到我?”宋祁的语气有些落寞。
“鬼才想见到你!”她丢下这一句话便愤愤离开。
后来她才知,那日宋祁何以这样问。原来他彼时即将被他父皇派去西南战场历练了。
她的伤好得差不多后,丞相终于松口同意她外出透气,可不管她走到哪里,都不会再有那个男子出现,撞破她所有的小诡计。
直到那时她才终于承认,她有点想念他了。可西南战事始终不断,没人清楚他多久才能归来。
怀抱着失望的日子很煎熬,她很想念母亲,很想念从前除了课本心无旁骛的日子。
起码,彼时的她还不懂得相思之苦。
4
转眼数月过去,姜秀秀心中愈发焦急。她这一梦便是半年之久,不知现实中的她是不是早已错过了新生报到的时间。
她开始疯狂地寻找回去的方法,向头顶浇凉水,从高处向下跳等等极端手段她都尝试过了,最终却不但没能回到现实,还落了一身一毛一病。
直到那一日,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忽然一匹马不受控制地飞奔向她。她一时受惊紧紧一合上双眼,心想反正也来不及逃脱,倒不如横下心,兴许被马踢一脚就能回到现实了。
醒来时,她的确已经不在丞相府了。然而周遭古色吉香的一切却让她明白,她这还是在梦里啊。她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来消化这个事实,再睁眼时,宋祁的脸庞便出现在了她眼前。
她抓着被子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宋祁?”
宋祁笑了笑:“对,我回来了。”
姜秀秀本想捶着他胸口大声斥责他为何不告而别的,最终却眼圈一红,绕着手指别扭着一言不发。
“绣绣你可知道,在边关的日子,我最想你。”
丞相将她接回府时,神色有些复杂。
那几日朝中众说纷纭,都在传言一江一家小一姐一江一绣绣孤身留在三皇子府上数日,清誊已然有损。姜秀秀听着传言不甚在意,以为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因此她不曾想过,宋祁会上门提亲。
其实倒也门当户对,宋祁虽曾经作为质子派往黎国,可如今归来后战功赫赫,皇帝对他也青眼有加。只是丞相还是有顾虑的,毕竟一江一绣绣与宋延青梅竹马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况且一江一绣绣还曾经对宋延那样一往情深。
于是丞相问她可愿意嫁,若她不愿,他不会勉强。
姜秀秀出嫁那日,凤冠霞帔,鲜红的盖头下是她茫然不知所措的面容。
她愿意嫁给宋祁,却不知往后的命运会是怎样。但她最终还是安心了,他是她梦中时常出现的男子,或许也是她来到这个时空的缘由,嫁给他或许就是她的命数。
何况,她那么喜欢他。
听闻他渐近的脚步声,姜秀秀掀一开盖头:“你是惧怕朝臣议论才娶我的吗?”
宋祁轻轻在她身旁坐下,以一个绵长的吻回应她的疑问。而彼时的她终于明白,喜欢上宋祁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她对于他的喜欢,是一眼千年的喜欢,是无数次的梦境里注定好的心心念念。
5
风光大婚后那段无忧的时光总是短暂。
得知宋祁自请出兵黎国时,她虽不舍却并未干涉。在学校的课余时间,她史书古籍读了那么多,很是崇拜那些心怀天下壮志凌云的英雄。打从一开始她便比谁都清楚,她喜欢上他,或许还因着他的野心勃勃。
这样的他,能与她一起度过婚后一段不问世事的日子已是他对她最好的一宠一一爱一,她不能奢求更多。
宋祁离开那日牵着高头大马,穿着战甲吻了吻她的额头:”绣绣,等我归来。”
“我等你。”她眼含热泪笃定道。这一次她愿意静下心等,就算不知归期不知未来她也愿意在这里等下去,因为她的生命从此有了懂憬。
与黎国一交一战一月叉半,最终朝中得到的是宋祁率兵一举收复黎国的消息。黎国兵强马壮,原本实力强于宋国,不然宋祁也不会自小一便被作为人质派往黎国。
姜秀秀忽然很想知道,在黎国的日日夜夜他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他究竟是受了怎样的屈辱才使得他蓄积如此大的斗志才将强大的黎国击败。
宋祁被立为储君,这道旨意一时在朝中争论不休。不过再怎样争论都是无用,姜秀秀明白,宋祁迟早会如愿以偿,因为她的丞相父亲会站在宋祁一边。
那晚她倚在宋祁负伤的臂弯中,感受着他炽一热如火的气息。曾经与她针尖对麦芒的少年,方才短短一年时间便成长为真正的男人。
不久皇帝薨逝,宋祁继位,一时之间他的事迹成为五国之内的谈资。姜秀秀知道,正是如此,他那样要强的人更会做出一番成绩给五国之内的人看。
她嫁与的人不会只给她一人现世安稳,这点她很清楚。如今她顺理戍章成为皇后,高居千仪宫。她住在最气派最奢华的宫殿里,每日有享用不尽的山珍海味,可这样的安逸依然没有让她变得圆一润。
千仪宫距离宋祁所在的乾陵殿那样远,远到他都不怎么踏足了。自从成为皇后,姜秀秀身上的琐事便多了起来,好在后宫暂时只她一人,劳力却不劳心。她平日里叉平易近人,从不苛待宫人,因此宫人也渐渐松了规矩,常常肆无忌惮地谈论一下宫中八卦。
直至一日路过后花园时,她听闻一棵桃树后两位宫女私下议论着,说端云阁囚禁了个貌美一女子,是宋祁从黎国带回的黎国遗女。
怎么她从不曾听他说起过。她火烈的一性一子,从不会将好奇深埋于心。思索再三姜秀秀最终决定一探究竟,免得引起她与宋祁不必要的隔阂。
6
端云阁门前有侍卫阻拦:“皇后一娘一娘一,此地囚禁着黎国要犯,陛下不准任何人探视。”
姜秀秀有些讶异:“哦?我也不行?”她指着自己问道。
“陛下说过,无一例外。”侍卫不为所动,冷眼答道。
习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忽然有人明目张胆地忤逆她,姜秀秀很是不爽,而最令她怒火中烧的却是,宋祁对她竟然有秘密。
“那如果这样呢?”说话间她取下一支簪子顶在自己脖颈之上。
她终于如愿进入了端云阁,却发现不见天日的端云阁内坠饰着绫罗绸缎,灯火通明。她心下已有些许不安。
她继续向里面走去,望见远处有一个容颜姣好的女子正睡着,活脱脱一个睡美人的样子。她缓步前行,忽然一把剑架在她脖颈上。她停住脚步,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
“绣绣,我无意伤你,只想暂时利用你带焕月离开这里。”
听出对方是宋延,她定了定心神,轻轻回过头:“好巧啊你也在。不过,若我不肯呢?”
宋延有些意外,随即笃定道:“你不会,你对宋祁惰深义重,怎可能不希望焕月消失?”
一句话,似乎是印证了她心中怀疑。心口微微有些钝痛,原来真如宫女传言,宋祁对那位黎国来的女子有情。
可姜秀秀收敛了哀愁,对宋延笑道:“我觉得,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来人,灵一江一王檀闯禁地,给我拿下。”
那夜,姜秀秀正卸妆准备睡下,宋祁驾临了千仪宫。
他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肩,端详着铜镜中她的容颜开口:“绣绣,你替朕处置了大哥,朕很欣慰。”
她没有让宋延带苏焕月走,是因为她很想亲口听听宋祁怎么说,她很一爱一他,不愿随便怀疑他。可他一来千仪宫便是道谢,没有叙旧,这让姜秀秀不得不怀疑,这是否就是他光顾千仪宫的理由。
她望着他沉沉睡去的侧脸,心中充满着对一些未知的不安。那晚她梦见了母亲焦虑的面容以及那所名校的录取通知书,她忽然很想再也不回来。
这个梦她做得突然,只怕也会醒得令她措手不及。她摩挲着宋祁的侧脸,轻轻开口:“若是万一哪一日你醒来发现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课本上原来不是骗人的。
7
几日后,她去大牢里探望宋延时,只见他面色平静:“绣绣,你是何必。”
姜秀秀默不作声地在宋延身旁坐下:”我知你的不甘,宋祁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王位,你很恨他对吗?”
看出她情绪的低落,宋延笑了笑,倒是直截了当:“绣绣,你我自小一同长大,你该明白王位对我来说其实意义不大。”
姜秀秀侧过脸,轻蔑地笑笑:“身为皇室子孙,哪会有不觊觎王位的?你当我那么好骗?”
宋延听了,却没有急着狡辩:”或许曾经我还对皇位有过想法,可是如今,我就只想要焕月一人。”
说话间她始终凝视着宋延,他目光坚定,不像是在撒谎。半响,她装作云谈风轻地开口:“那给我讲讲你们两兄弟和那个女子之间的故事吧。”
正是那日,她得知了宋祁与苏焕月之间的纠葛。苏焕月原本是黎国公主,与宋延情意相投,而作为质子身处黎国的那段时日里,宋祁也一爱一上了高贵的公主。最后的结果,她是知道的,宋祁为了权力,为了血洗屈辱,灭了那个女子的国。
正在那时,有守卫进来,面露难色,仿佛有事要通传却迟迟不敢开口。
她起身走出大牢,却听闻了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这不可能!”
“皇后一娘一娘一节哀,国相与赵将军一行人一同坠一落山崖,确是不在了。”
有泪猝不及防地涌上眼眶,她不顾一切地冲出天牢,跑得头顶凤冠都掉落在地,墨色长发散在身后,她虽来自另一个时空,可国相对她虽严厉却深沉的一爱一让她在心底已经完全将他当作自己的父亲,可是如今,这份真情再也不会有了。
她跑到整个人都虚脱至极。恍惚间突然想起那日清晨,宋祁衣襟中无意间掉落的一张字条,上面小字写着的是几个人的名字。
如今,那些人,包括国相,全部坠一落山崖,无一幸免,任谁都明白这是场一陰一谋而非意外。而具备如此翻云覆雨手段之人,除了他还有谁?她无比凄楚地笑着,意识渐渐弱了下去。
她醒来时,听侍女说宋祁衣不解一带地照顾了她两日,因有政务处理,故而方才离开不久。可是此时的她听闻这些,再也不会傻傻地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本不愿相信宋祁杀了她的父亲,可转念叉想到,他对苏焕月那样缱绻情深,却也不惜让她家破人亡,而她一江一绣绣比苏焕月多什么呢?
8一树梨花被风吹落,她在梨树下茕茕孑立,面色苍白得比落花更甚。
“绣绣。”忽然听见宋祁在身后唤道。
她回过身,露出苍白一笑。宋祁轻轻为她搭了件披风:“你才醒来不久,小心受凉。”
她点点头,顺从地接受了他的关怀备至。
宋祁走后,她便易装从千仪宫后边的暗门走出。更深露重,她大病初愈,宋祁自然不会料到她会悄悄去见一个人。
竹林后方,月光渗漏,打在她脸上形成一小块一陰一影。她双眼泛红.纤瘦的手紧紧攥着衣角,似是要将华服撕一破。半响,她轻轻开口:“我一江一绣绣此生最恨欺骗,所以,宋祁他欠你我的,我都会替你,也替自己一件一件讨回来。”
宋祁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她的掩护下宋延已从大牢中金蝉脱壳,此时在大牢中受牢狱之苦的不过是一个身形与宋延极其相似的替身罢了。
“你想好了?”宋延问道。
瑟瑟寒夜里,女子眸如寒星:“三日后,宋祁率人马出访,大路我已派人损毁,到时你只需尽力说服他走山路便可。”
只是她刚刚回到千仪宫,换下侍女的服饰,宋祁便忽然带着通身酒气推门而人。她心惊不已之时,宋祁却已倒在她怀里,因酒水上头而变得通红的面颊埋在她的颈窝中。
她抱着他,他醉了。她明白他一定是去过了端云阁,见了苏焕月,被人冷脸相对。因为只有苏焕月才是这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男子唯一的软肋。
她用冰凉的指尖摩梭着宋祁的脸:“你灭了人家的国,还想得到人家的心,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端云阁自打那次宋延闯人后便被上了锁,姜秀秀猜想,钥匙一定就在宋祁手中。她将手探进宋祁的领口,拿到了那把小小的钥匙。
城门处,如同很久之前那样,她目送他骑到马背上。那一次他是生死未卜,而这一次,他活着回来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
“宋祁!”
宋祁回头,面色从容地望着她笑了笑,而后驾马前行。她犹豫了一下,却最终还是狠下了心。
她回到千仪宫,等她大仇已报的消息,等一切尘埃落定。只是在度秒如年的几个时辰里,她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情——她终究不想宋祁死去。她威胁守门的侍卫策马将她带到了山间小路时,一切都有了分晓。
执剑的是宋祁,倒在血泊中的是宋延。宋祁的毫发无伤以及身后的大批人马无一不在告诉姜秀秀,他其实才是一早便洞穿一切的赢家。
宋祁回过头,望见杵在那里的她:“跟我回宫,我便当什么都不曾发生,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宋祁走上前,攥一住她僵硬的手臂。他明知她的一切谋算,却还是为她留好了后路。因为他想以此补偿他偿还不了的,她的一片深情。
然而她轻轻将手臂从他手中一抽一出:“像哪个从前一样?是我要杀你之前,还是你娶我之前?宋祁,放我走吧。”
没说出口的是,你放我走吧,我不愿再留在宫中,看你为另一个女子黯然神伤。转身跑开的那一刻,姜秀秀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最后的最后,她跑到一片树林中,回过头,隔着迷雾,宋祁望着她.轮廓模糊不清。
9
“医生,怎么都一个月了秀秀还是不醒?”
“您先别心急,您女儿或许是一精一神压力太大导致的极少数病例,她久睡不醒,或许潜意识里她缺乏转醒的意念。”
“缺乏意念?您是说她不愿意醒过来?”她听见母亲的一抽一泣声由远及近,由虚幻变为真切。
“都怪我,一定是我给她的压力太大”
她睁开双眼,轻轻抬起手拭去母亲的泪水:“是秀秀任一性一,害您担心了。”
离别太过仓促,她还未来得及将那枚钥匙还给他。
“您放心,以后我再不会沉睡不醒了。”她侧过头,眼角一滴凉透了的泪滑落。穿梭了时空,连眼泪都由一温一热变为冰凉。
不过是南柯一梦,醒来一切都无迹可寻,连一爱一恨都变成了无稽之谈。而她终于明白,她反复梦见的原来是故事的结尾。
“醒来时我手中攥着那枚钥匙,是我曾经一时恶念不愿让他们厮守,可如今我释怀了。”
”你就不想知道他后来是什么反应吗?”朵朵问道。
姜秀秀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不要知道了。大学新生活很美好,我的嗜睡症也已经痊愈了,从那以后我再没有梦见过那个场景。我过得很好,相信他们也一定是。”女生勉强地笑了笑。
望着姜秀秀的背影,朵朵关了店门。她其实很想告诉姜秀秀故事的真正结尾。
当朵朵到达宋国时,一切都不是姜秀秀说的那个样子了,她被告知那个年轻的国君已遇刺薨逝。她大惊之下想弄清原委,于是回到了几日前的一天。
她躲在柱子后,亲眼目睹了苏焕月一剑刺穿了宋祁的胸膛。而彼时他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个女子的面孔,时喜时嗔,仿若还在身边。生命的尽头他才明白,他错将亏欠当成了一爱一,叉将一爱一当成了亏欠。
“我这一生,做得最错误的事情,便是在树林里,眼睁睁地放她离开。”
朵朵离开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那个俊一逸男子后知后觉的深情,随着他一同掩埋于距离姜秀秀十万八千里的时空里。
朵朵看向了角落里,她始终不曾挂出的那张招牌,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逐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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