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直下着雨,山路崎岖,泥浆混合着雨水冲刷着道路,他开了雨刮器,睁大眼睛,拼命地盯着前方,不敢有一丝懈怠。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女孩,有一张艳红的唇,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自顾自地说着火辣辣的情话:“你什么时候娶我啊?你还要人家等多久嘛!你说话啊!晚上睡不着觉,脑子里都是一个人的影子……”
他的心战栗了一下,这样火辣辣的情话和娇媚幽怨的语调,别说他一个大男人,就连车上的汽油桶也会被引爆。他腾出一只手,把她的小手轻轻握住,安慰她:“宝贝儿,别急,给我一点时间……”
话还没有说完,一辆大卡车迎面开来,他措手不及,赶紧打方向盘,手忙脚乱中撞到旁边的峭壁上。
他挣扎着摸到放在车门上的手机,下意识地拨了一个电话号码,断断续续地说:“我出车祸了,在通往新开的旅游景区的山路上……”
这个电话无异于八级地震,把正在上班的她一下炸晕了,有几秒钟,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然后抓起桌子上的手袋,飞奔到楼下。
到了楼下,招手叫了的士,赶到出事地点才发现,这个傻子只给她打了电话,并没有报警,因为这条路刚修好不久,所以并没有人发现他们出事了。
来不及多想,她打了110报警,又打了120急救电话,最后又打了保险公司的事故处理电话,一一处理妥当,才有工夫仔细看他,车体已经严重变形,他伏在方向盘上,已经昏迷,有血从头发里往外渗。旁边的女孩面容惨白,双目紧闭,睫毛长长的,微微卷曲,五官精致美丽。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女孩,尽管半年前她就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孩夹在他们中间,但亲眼见到时,心中还是生出复杂的情绪。
那天,是她结婚几年来,过得最黑暗的一天,理智与情感左冲右突,纠缠不休。从感情上来讲,她恨这个女孩,把他们好端端的感情弄得半死不活的,但从理智上来讲,必须要救她,否则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看着他们两个都进了急救室,然后她给女孩的父母打电话,联络方式是从她的手机里找到的,把女孩交给了她的父母,抛却私人恩怨不提,这是最妥善的处理方法。
然后自己独独地守着他。等在急救室门外的时候,她把他们从相识到结婚这几年来的感情,像过录像一样,一一回放,除了这个女孩是他们华丽的感情绸缎上的一只跳蚤外,其余都是宣纸上的墨,重彩绚丽。
十来个小时过去后,医生从急救室出来说:“性命无忧,过两三天就会醒来。”她悲凉中透着欣喜,守在病榻前,盯着他看,心中柔情百转。
三天过去了,他醒了过来,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说,不笑,傻傻的,不认识似的看着她。叫他吃他就吃,不叫他吃,他就傻傻地坐着。
她慌了,跑去问医生,医生狐疑地说:“原本该好了,怎么会变成这样?”检查不出原因,医生着急,她更着急,最后医生得出结论:由于惊吓过度,他患了失忆症。
为了帮他找回记忆,她带他去了恋爱时约会的一座桥。那时候,他们还年轻,在这座桥上,他说过,永远不负她。她问他:“你还记得那时你说过的话吗?永不负你。这四个字一直嵌在我的记忆里,每次心情不好时,想到你这四个字,我就会觉得很温暖,就会觉得生活有动力。”他傻乎乎地对着她笑。
她带他去他们结婚时租的一间平房,那间房子,矮小破旧,四面透风,冬天冷,夏天热。站在那处即将拆迁的旧房里,她含着热泪问他:“你还记得吗?在这里,你说过,要给我一处大房子,冬天有暖气热水。晚上去卫生间,再也不用奔跑着去街边的公厕。”他看着她,依旧傻傻的表情。
她带他去看了那个女孩,女孩比他的伤轻很多,早好了。女孩看见她时,以为她是兴师问罪的,怯怯地等了很久,不见她言语,便说:“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点点头。女孩看看旁边的他,正傻乎乎地忙着折手里的纸飞机,女孩迟疑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恨我吗?出事的地方,人烟稀少,你不救我,从此就少了我这个对手。”她淡淡地笑了,轻轻地吐出一个字:“恨。”是的,怎么会不恨呢?她也是一个正常的女人。
她缓缓地说:“可是,我爱他,所以不想让他因为你的意外而负疚终生。”
他再也装不下去了,手里的纸飞机一下子落到地上,轻轻地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说:“不用寻找记忆了,我都想起来了,我们回家吧!”
女孩羞赧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互相依偎着离去的背影发呆,发现原来自己并未懂得爱的真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