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在我生命中错过的错怪的那些人。
18岁的我独自坐着一列K开头的列车作一次长途旅行,出于经费的考虑,我胡乱挑选了最便宜的硬座,以期碰上形形色色的人,快日落降临的时候,列车开动了,车厢内疲惫不堪的空气混杂着各种速食面、水果屑味儿扑鼻而来,列车员把窗子拉下来用锁拴住,于是我们无异于置身于某个巨大怪物的腹中,我靠在硬座椅上,扒开窗帘仔细端详着窗外,一次我毫无准备的旅途开始了,列车与铁轨的摩擦声马上将月台上的小孩的哭闹声、人潮拥挤声甩到身后,不一会儿,铁轨旁的旧居民房、远处山峦也变得模糊不已,夜色吞噬了这座繁华的城市。车厢内掺杂着各色各类的人物,不时肩夹公文包、西装革领的一号人也恶作剧似的出现,大的小的编织包将过道堵得水泄不通,车内的笑声、谈论声此起彼伏,小孩子们的喜悦溢于言表,他们对未知旅途充满了好奇,以至于对漫长的夜滋生的疲惫浑然不觉,窗外的景致早已一成不变了,除了偶尔跳出的某个塔吊射来的探照灯光,我对黑夜失去了兴致,睡意也一阵阵催上心头,车厢内不知有谁开始播放音乐,是《恋曲1990》,即使在如此嘈杂的地方,那首罗大佑的《恋曲1990》依旧荡人心脾,让我难以自已,我回想起寄宿制的高中,虽然我才离开那儿不久,回忆甘甜,我出神地盯着对面座位上的年轻姑娘,她裙子的绿久久映在我眼帘不能散去,我完全忘了这是哪儿,列车是离开了这座城市还是继续在这之中踽踽前行,当完全想不到答案时,困意已占了上风将我深埋进去。
毫无意识地醒来时,寒意已经侵入了我的身体,好半天我才弄明白,列车员正一个劲儿摇耸着我的身子,看着我不解与如梦初醒的神情,列车员如释重负般:他醒了。紧跟着冒出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人,脸部轮廓棱角分明,简直分明到可以用尺子测量出来,很显然,光从脸上打量他便可知道他比真实年纪沧桑不少,他身后背着不太考究的旅行包,见到我,他从疲惫的面色里挤出一丝笑容:小兄弟,不介意多个旅途伴侣吧。原来我靠在旅行包上睡着了,看着他礼貌地出示一张半折着的票,我欠身起来,将旅行包放到行李架上,他边卸下包边接下茬继续道:一定做了个好梦吧。我呆滞地点点头,好一会儿才感觉我的魂魄回归本身,我看一眼窗外,夜色明显不太纯正,像是掺了假,叫我怎么也说不出到了什么时分。他安置好一切后坐了下来,我往窗边挪了挪,车厢里的空气沉闷依旧,小孩子们都已酣然大睡,大人们则预留着警戒的眼睛,唯有我格格不入。他看到桌上我的书,然后饶有兴趣打量着我:你是学生?
我默然点头。
于是他拿起我的书,打开扉页,上面俨然写明:1987年《读者》合订刊,他又将书放回去:真是个有情怀的好小伙子,可在上大学?
“准大学生。”
“喏,我也是大学生,不过毕业了。”
他对我愈发来了兴致,接着说:“趁着能折腾,出去看看!”
“是呀,”我看一眼夜空,看来时辰还早,“可真有心了你,这么早!”
“我要去西藏,所以想快些启程,今天做决定今天就来了。”
“去西藏?”
“看一眼纳木错,听起来相当幼稚吧。”
我无法评断,因为我一直都不想介入别人的事,因为我们都不够聪明,对方的灵魂无法对我们言听计从。
不过他的话一下子令我畅快起来,毫无疑问,除了刚才那位穿绿裙子的姑娘外,这是旅途中我碰到的第一个让我抱有好感的人,在他的感染下,我立刻变得健谈起来,睡意全无,我们倒很像阔别已久的故友,从肆无忌惮的童年一直聊到寄宿制高中。
“可是一直住在学校?”他问道,手里摆弄着他的仿玉吊坠。
“嗯,一直在学校,你呢?”
“在外公家,来回折腾呗。”
“小时候也一直寄住在外公家来着,毕竟寄人篱下。”
“对那里很依恋吧,很美好的事!”
“嗯,外公健在,老房子也硬朗得很,你?”
“他已经去世了。”
他面无表情地吐出这几个字,让我猝不及防,我不知作何表示,开始不知所措,险些脸上露出不合时宜而与此情此景背道而驰的表情。他感觉到我的不安。
“没事,人有大限之年嘛,不好意思又提起这些。”
“抱歉,代我向老人家问好。”
他看了一眼表,在这之前我都以为他的手腕上光秃秃的。他转之以悲伤不能自已的神情看着我: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嗯?”
他又看一眼表,继续道:时间足够,还有两个小时到终点站,这些事无关风月。
我知道给这样一位素昧平生的人讲起这个故事,或者这个我从未开诚布公坦白的秘密,多少有些荒唐,你就当旅途中解解闷也好。陌生人向你倾诉的东西肯定是半点都不掺假的,原谅我,几乎要语无伦次了。
他将手探进衣领里,从口袋中摸索出一个干瘪的烟盒,然后从烟盒里支出烟头递给我,我摆手示意不抽烟,他便兀自点燃了一支,猛吸一口,仿佛要把一切怨气全部吞肚子里消化,也像是就着烟能麻痹不住翕动的嘴唇,缺这么个东西便不能将所有的心事拽出来一样。
我其实是南方人,打小就在湘江边上生活,可是准与你的童年不同,直到八岁那年我才结束我的漂泊不定的生活,随父母走南闯北的日子说不上新鲜倒也不至于乏味,从一个城市迁徙到另一个城市,总之,记忆模模糊糊,我也不能将就着讲给你听,你也准会没兴致。真正我的童年开始是在八岁之后,缩了水的这段童年历久弥新,那时,白手起家的父亲又重回白手,他一生都没辉煌过,祸不单行,奶奶也于这年不幸辞世,南方的一个电话让我们从北方的一个小镇马不停蹄地赶回老家,家里早已家徒四壁,置办丧礼又是大手大脚,父亲小半生的积蓄砸了个精光,经过这么一折腾,父亲意志消沉,于是我被安置到了外公家,如你所说,寄人篱下的生活就此开始了。
舅舅的“长江750”将我一路带回外公那所称得上宏伟的房子前,外公的三个舅舅当时都在家,最大的舅舅也只是用他引以自豪的军绿色长江750帮村子里的人跑业务,说起我外公的房子,它真正按我所幻想的那样打造成四层瓦房,跟后来我所见过千篇一律的洋楼不一样,房子的第四层与底下的楼层隔绝,似乎悬在半空,只由青瓦铺就的屋顶向外伸出一个阳台,这座房子自上世纪建成之日便引人瞩目,因为四周邻舍都大多住着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青砖平房,同政府下批建造的救济房如出一辙。我的外公并非什么有钱人,即便装模作样也不是,花掉这么一笔可观的钱去建这么栋楼的初衷,无非想把其作为三个舅舅的新房,老一辈农村人十分传统,他们送给自己儿子们的最后一件礼物就是这座城堡了。
在我的记忆里,外公是个十分了得的人物,人活到五十岁双目依旧炯炯有神,目光中透着血气方刚,双臂生得孔武有力,村里传言他能一只手掐起来一个百来斤成年男子,就算是年轻小伙子也要逊他三分,我从来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总怕被吸进去。但村里他恐怕是一个惹人闲议、不招人喜欢的糟老汉,外公生前嗜赌如命,又不知从哪儿沾染上酗酒的恶习,发起酒疯来十分凶狠,七八个人都招架不来,任他在客厅大吵大嚷,摔盘子摔碗,这时候我知道全家人的苦难来了,因为靠近这股已经成了龙卷风的“疯子”的代价是皮肉之伤,外婆总是在一旁默默流泪,我用被子蒙过整个脑袋,因为我知道他酒疯释放的下一步便是:没完没了的唠叨,他的这股脾气我到如今才能用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无厘头,总之在那样一种无可奈何但让人窒息的空气下我度过了另一半童年。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媳妇相继进门,这座我称之为城堡的东西终于物尽其用,我们被赶进了二楼的储存室,说是被赶,其实是外婆颇有自知之明的从原先的大房间迁了进去,因为不那样尴尬迟早发生。
那似乎是一个恍惚的年代,一拨又一拨的村民开始争相涌进城市,留下了空巢老人和空巢儿的我,外公自诩正当壮年,也和年轻小伙子称兄道弟地出去了,于是那所房子空了,谷袋子一年年在家里堆得老高,外婆为把它们卖掉盘算了不少了心思,房子一天天旧,人也一天天老,燕子更迭着飞回,换季哺育小雏鸟。
十五岁,县城,这时我已经来到了县城,距离外公家四公里开外的地方,我总要忍受在学校自由自在的一天后——即便整天埋头苦干也是相当自由的,回到那座死气沉沉的城堡,这时我觉出了差别,因为四周的平房早已拔地而起变得又高又牢,最令我懊恼的是:它们怎么样瞧着都比外公的这件讲究,你不要觉得我这么着显得孩子气,因为同样的问题舅舅们早就各执己见了,但无疑一点,他们达成了共识:房子得拆!他们在跟外公偶然谈起时早就打好算盘,用作他们自己编织美梦,“一座新的洋楼!”他们就这样气急败坏的朝着外公大吼,外公脸帮子也红的好似五味真火,但他总是不急于反驳他们,因为他没醉,顾着我的面子。我很知趣地从房间退出,不一会,房间里便像谈判失利了一般吵得沸反盈天。
另一件事开始在我心里萌芽,不错,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早已经洞悉青春的真相:痞子拉帮结派,荷尔蒙分泌泛滥。显然我属于后者,尽管我在痞气上有过人天赋,但毫无疑问,后者的受众面已经跨越了性别。
我总是密切关注班级里女孩子身体的变化,但我从不会在梦里意淫她们,我也时时留意男孩子们谈论的话题,我知道这时候即便他们兴致勃勃地公然聊起女孩的**都不会有人破口大骂有伤风化,因为性永远是男人的兴奋剂。我从来不敢独自跟他们谈起那些敏感的话题,那样肯定不符合我谦谦君子的形象,你知道,那时我在那所不起眼的县级初中里混出了名堂,至少在班级里同学们对我爱戴有加,成绩在那时怎么说也算一种威慑力,连班里拉帮结派的的“黑手党”都对我嘘寒问暖,着实令我受宠若惊。
又一次,班上的男生开始聚集在一起侃侃而谈,我只能唯恐避之不及,但没办法,有些事人永远躲避不了,那些家长还有老师都拼命掩饰的东西最终还是让我们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了,其实我怔怔地坐在座位上不安的绞动着手指,屏住呼吸听他们说的每一个词,每一次自以为是的笑,我放不下架子去“屈尊请教”,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男生们最终一致达成协议:今天下午放学后到某某家开开荤。
于是,开了荤的他们和我不一样了,终于有了和我不一样的谈资,第二天教室里的色情成分唯恐非以指数增长不可了,果不其然,第二天教室里就开了锅,女生也不可避免地加入了,唯独我在那儿一动不动,饶有兴趣听他们谈论但一面又表现出一本正经,你看得到吧,人其实挺虚伪的,在那之后我几乎要被那帮众志成城的男生们隔绝,这也无可厚非,因为我知道人们的“众志成城”很快便会失去毅力。
我在私底下的行径简直可以用龌蹉来形容了,你知道我……
他停了下来,眼中有些泛红,我知道肯定是我的某个手势让他停了下来,列车员好心过来提醒他:火车上不能吸烟。他转之将烟掐灭扔进桌子上盛有半杯茶水的纸杯中。
“说下去吧,时辰还早,”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要些啤酒?”
他摆手拒绝,接着娓娓道来。
县城的某些地方总是挂着闪着五色彩灯的招牌,上面写着引人无尽煽想的字眼,我知道有一家影像出租店,我不常去那儿,但我每次去,那个有些发胖的中年女人总是对我挤眉弄眼,然后拿出一张碟,封面上一个女人的酥胸呼之欲出,妩媚地卖弄风骚,我红着脸,装作一本正经:拿给我做什么?我不看这个的。然后兔子似的逃开了。
那一次我就这样逃出来了,从心底酝酿出一股很深的厌恶:对自己的厌恶。我回到外公家,因为已近过年,外公和舅舅们都已回来,外公每次回来总会带回两样东西:胡琴和染发剂,看得出,人终究拗不过岁月。胡琴是外公顶喜欢的一样乐器,我曾试想,要是外公不酗酒不嗜赌,肯定是一位顶可爱的外公,胡琴是外公花了近十年倒腾的一样喜好,那时候总算小有成就,能够拉几首完整的曲子,那时候我们在二楼住着,外公在睡前总是要拉一首《流浪歌》,有时候他竟几乎泪眼婆娑,我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一滴泪,他是铁打的汉子,稳稳地上了松香,轻缓地抚着琴弦,脸红的像刚喝过烈酒。
这天我回去后明显感觉气氛不对,这次外公早喝了酒,他靠在椅子上看电视,舅舅们正襟危坐,仿佛要举行某种仪式,很明显,我又知趣地退了出来,外婆在那儿对她的儿子们淳淳诱导,我知道那只是徒劳,但她总是乐意那么做。
还没等我完全退出来,外公扯着嗓子大喊:你们是我的儿子,懂吗?就算我弄死你们一个,后面接着有第二个,我打死一个还有一个。
舅舅们沉默不语,电视机播放着体育新闻:中国男子举重***又破了**级的记录。
我感到很厌烦,摔门而去,可我还是听到了震耳欲聋的一声:这房子是我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祖上留的,你们都别想动。
我上了二楼,想睡一个好觉,可是我从床单里抖落出一样东西,我就近一看,吓了我一大跳:一张情色录影带。因为从碟面上随处可见的性暗示可以判断出来,再而我判断出这是外公旅行包中随带的,我顿时心跳不止,呼吸乱了节奏,霎时,上楼声传来,我手颤抖得几乎不能插进口袋,但我还是在最后一刻决定将这个东西据为己有,于是我将它塞进我小床的枕头棉芯里,我知道在某一刻外公疏忽了这个错误,而人在疏忽的情况下对之前的记忆也会不了了之,我当时觉得自己聪明极了。上来的人是舅妈,她问我要不要先洗了睡,我支吾着说好。
那是一个漫长的夜,因为我怕败露,更怕伤了外公的自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是别人秘密的见证人,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差事,因为知道得越多意味着更多的危险,同样对我而言不见得是件见得了光的事,我暗中目睹了一件比杀人现场光彩不了多少的事,外公的鼾声一声更比一声大,我的焦虑也丝毫不减。最后我说服自己:成全自己同样也成全别人。
我打算第二天一早就把那样东西放回他的旅行包里,可是太不赶巧,第二天我竟然没有勇气从床上爬起来,反倒是外公早起了,他反复翻腾他的旅行包,正在确认一样东西,不谋而合的是我知道这样东西是什么,我这样想着越是爬不起身,仿佛肚皮被吸在了床上,我佯装镇静将头背对着外公的脸,我知道我做的这件事已经无可挽回,我仿佛一个心被掏空的人儿虚无的躺在那里,我知道怎么着也无所谓,可是我不知所措,完全的茫然无措。
我记得那一天是我至目前为止的生命里最恐惧的一天,外公倒腾了好一会儿才放弃,因为他应该早就心知肚明了,我就这样在与他不到两尺的距离里顿生了隔世之感,中间隔着的明明是空气,却让人窒息难已。
下午时分,外公叫我上四楼帮他盖屋顶,就是那个横空出世的四楼,得用木梯搭就后上去。我心里隐隐觉出不安,但我还是惴惴不安地上了四楼,那是我第一次上去,仿佛赴断头台,我站在单薄的阳台上,身子瑟瑟发抖,不知是穿得太少还是另有缘故,我总是不住朝下面看,嚯,高的令人胆战心颤,阳台上落尽了梧桐和白杨的树叶,一阵落叶腐蚀的湿气扑鼻而来,阳台的单薄让我在上面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我计算过我落地时的速度以及冲击力,随便一样都能让我命丧黄泉。
我在阳台上纹丝不动,心里揣测着外公叫我上来的用意,我的眼睛也委实无处可放,便一个劲儿看着外公用青瓦补漏水的屋顶,我想起外公能不费力的掐起一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还有村里关于他骇人的传言,听说有一次他毫不留情地朝一个忤逆他的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下了手,让人一阵不寒而栗,虽然对着家里人他始终刚柔并济,但我还是害怕。莫名的寒风一个劲地扯着我的脸颊,一阵阵地宣告“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凉,外公说话了,让我把地上的瓦递给他,我俯下身,时时用眼角余光提防着他,再起来时我已看到他那足以让犯人坦白的绞痛心扉的目光,我贼头鼠脑地躲着那目光,那明明是要把你射穿,把你击垮,我迎受到了千年寒冬的礼遇,很长的沉默,几乎数不上来有多长,之后我听到了瓦片掉落的声音,外公健步上前,把瓦砾接住,那身姿竟然让我想起郭靖。
我霎时间感觉到我的生命里以及这个家里不能缺少这个男人,这个现在已经低我一个头的男人依旧血气方刚,英姿煞爽,有着我想象不出的深沉,他曾告诉我他很早外出闯荡,他的父亲在40岁时溘然长逝,之后这个家几乎全是他撑起来,我慢慢的,体会到,不能因为一个男人的无关风月的一点小事而毁了他,他有错吗?我也有错么?
你下去吧,外公朝着冷风大喊,他最终赦免了我,我不摇不晃地顺着木梯爬下来,我心底依稀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我们俩从一个心照不宣走到另一个心照不宣。
我在最后找了个机会将录影带放回他的旅行包,这样冒了很大风险和纠结了许久,但无疑我这么做我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在为这件事懊悔不已,匆匆岁月仍然无法使我摆脱这罪恶感。两年后,那时我已经升入县城的另一所高中,我还是在外公家与学校间往返,直到又一次接到家里电话:外公逝世了。
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的心竟镇静到无以复加,我怀疑我的冷血,但这冷血的成分里有一种欲哭无泪的苍白。外公的死,据村里传言,是因为他债台高筑,那天村里来了警察,外公闻言匆忙回家喝了农药自行了断了,稍后立马有人证实:警察不是冲着他来的。
之后丧礼大办,散席的酒宴,悲痛欲绝的人们开始四下高声阔谈,丧礼的仪式也早已举行完了,临时舞台上的戏剧演员开始大开音乐,没完没了的跳起了恰恰舞,仿佛压根没有丧礼这回事。
几年后,外公的房子被拆了重建,一座新的洋楼拔地而起。
他长吁了一口气,看来讲完这些他畅快了不少,而却扔给了我一个沉重的包袱。我想,他去纳木错的缘由也不过如此吧,我望一眼窗外:天已经大亮,也许还有不久我就要到达我的目的地,带着这个将要和我出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