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放学之后喜欢在学校操场的观众席上看书或者听歌,然后等到夕阳差不多落下了,才会背着书包慢悠悠的走。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脸上的表情有过分的波动,她似乎永远都是那样,遇上问路的人她会浅笑着耐心地解答;遇上一些学校不怀好意调侃她的少年,她也只是收起笑容,面无表情;遇上老师批斗了,她也只是乖巧地低着头,不急不躁,最后老师说得唇干口燥,她却仿若无事。
我第一次发现居然会有这样的女生,印象当中,女生都是那种要么就是梗着脖子争强好胜要么就是绞着手指哭的,可是像苏慕染这样的我真的是第一次见。
徐强说我到了维特烦恼时期,因为我总是心不在焉,打个球都老是把带着的球给丢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因为已经三天没有见苏慕染了,老师也不闻不问,好像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了和不存在都是一样的。
再见到苏慕染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她整个人脸色很不好,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一样。
我觉得她身上或许发生了什么大事,想着班上的人总是喜欢传她家的事情,我想这一次应该也会有流言吧?
可是我等了几天,一点儿风头都没有。
而苏慕染她还是像原来一样,仿佛那消失的七天根本就不存在,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臆想而已。
我觉得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免不了有点儿好奇心,我自己也不能例外,我一直很好奇她那七天到底干嘛去了,可是我根本无从下手,这成了我那段时间最郁结的事情。
但是不久之后这郁结就被另外一件事的好奇代替了,苏慕染的生活很有规律,起码在我看到的是那样。
我们学校是下午四点四十放学,她总是会在教室里面做作业做到五点半,如果做完作业了就趴在桌面上画画,也不说话,也没有人和她说话。然后就跑到操场的观众席上坐,坐到六点半才离开。
可是这段时间她不再去操场上坐了,似乎五点半之后离开教室就直接出了校门。
为此我多次看向观众席,企图找到那个身影,可是都没有。
徐强问我是不是疯了,不然为什么老是眼睛抽风一样斜视到操场那边去。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有些疯了,我们学校在六月中旬参加了区里面的篮球赛,我作为队里面的主力,竟然请假尾随苏慕染。
为了不让她发现,我只能骑着车在对面的街道,然而事实上我真是想太多了,苏慕染她走路目不转睛,就算我跟在她身后,她也未必会知道。
我们学校过三条街有一个废弃的公园,我看着她在街边买了些香酱饼,然后拐进去,只觉得奇怪,直到看到那废弃的滑滑梯下瘸腿的猫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被什么碰了一下一样。
那只小猫显然和她很熟悉,伸着爪子和她的手指打闹纠缠,我就站在远处,看着她脸上浅浅的笑意,只觉得那青葱白指拨在我的心口上。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第二天早上看到那床单上的东西时,我忍不住烦躁地将床单撕了。
苏慕染还是那个苏慕染,而许君维已经不再是那个许君维了。
我跟在她身后好久,才敢伸手拦下她,然后开口说出送她回家的话。
如果不是这几天都跟着她,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们两个人小区隔得那么近,不过一条大街的距离。
她很吃惊,就好像我想象的一样,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我疯了一样。
我也不管她,徐强总说我做事情冲动*还蛮横,我之前不觉得,对着苏慕染,我觉得他说的挺对的。
她在反抗,但是我将车子骑得飞快,感受着她小心翼翼地拽着我的衣摆,我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愉悦。
苏慕染不出我所料,她和很多女生不一样,她会反抗但是不矫情,就好像我强迫她坐上我的自行车后座一样。
她一开始的时候确实反抗了,可是三番四次之后,她还是顺从了。
唯一让我不爽的事情就是,我们之间的交流除了“上车”、“到了”、“谢谢”、“再见”之外,就再无其他了。
我曾经有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哑巴,可是看着她被人堵在走廊的时候,她还是会开口让人让开。
我知道那些女生为什么总是喜欢找她麻烦,其实很简单,明面上看着是因为她家的那点儿破事,但是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够看出来,不就是妒忌人家长得好看嘛。
其实对于苏慕染的事情我也不是很了解,我只知道她原本有个弟弟的,后来听说是被她推到水里面淹死了。
这件事情的真假我无法认证,但是苏慕染的家人不关心她是真的,努力想想,好想同班三年来,大大小小的家长会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但是苏慕染的父母一次都没有来过。
她独来独往,没有朋友,试卷上永远都没有家长的签名,就好像是全世界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一样。
可是她总是能够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看得他莫名地发疼。
这下我就真的觉得我到了维特的烦恼的时期了,看着苏慕染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车后座,我居然会天真地觉得这样一辈子也不错。
我越想越觉得这想法真的挺不错的,可是回头看了看苏慕染的成绩,别说是一辈子了,就连高中能不能在一块儿都是个问题。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苏慕染居然会是匹黑马,中考成绩放榜的那一天,我觉得自己比她还高兴,她就站在我身旁,不惊不喜不悲不痛,倒是显得我夸张极了。
当然,这样的反应何止我一个人,班主任都乐疯了,就差没抱着苏慕染亲几口了。
因为镇上就那么一家初中,我们基本上都在那里上学,镇上的学校比起市里面的学校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能进入市重点的能有十分之一就不错了,而那十分之一中,每年能进市一中的,到顶了也就是十个人。
苏慕染很明显不在老师预设的这十个人当中,可是她却考上了,而且分数还高得有些吓人。
是的,年级第一,就连我都比她低了将将十五分。
但是我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挺高兴的,一想到大家以后又是一个高中了。
真的,挺高兴的。
我扭头看着她笑容浅浅地听着班主任絮絮叨叨的话,只觉得心口都是软的。
其实高中离我们家并不远,骑车大概就半个小时之后,只不过高中时寄宿制的。庆幸的是我和苏慕染是同一个班的。
远离了以前镇上的那些流言的侵扰,苏慕染开始变成很多人眼里面的璞玉,越来越多的男生开始蠢蠢欲动,我在一旁看得有些蛋疼。
但是苏慕染她却恍若不知,做题、看书、散步,还是和原来一样。
让我庆幸的是,除了我,她似乎从来都不和其他人交往。
就好像理所当然的一样,他们就那样理所当然地走到了一起,以情侣的身份。
没有任何的理由也没有任何的征兆,我只是跟她说我喜欢她,我们交往吧。
那是她站在学校操场角落的一颗玉兰花下,看着我缓缓地点头,好看的杏眸可以看出带着点点的笑意。
我想,她是开心的。
我们就像是所有的青涩的情侣一样,紧张而忐忑,从最开始的牵个手到最后的拥抱亲吻,我看着她一点点地因为我的亲密而变得开朗明亮,这比自己养大了一个娃儿还要有成就感。
学校每个星期都会准时放假,周五的时候我会载着她从学校慢慢悠悠地骑一个小时回到家附近。
回家的路有一条很陡的坡,我每一次都会故意不刹车,感受着她柔若无骨的手搭在我的腰上渐渐地收紧,我只恨不得能够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们都没有提过对方的家庭,于我而言,是觉得我的家庭没什么好说的,除了有钱一点儿,爸妈忙一点儿,和其他人没什么差别。
我不问苏慕染,因为她家的事情我多多少少听了一点,我知道她有自己的骄傲,所以我从来都不敢问半分关于她家里面的任何事情。
高三的那一年忙碌却又甜蜜,就好像所有刚刚在一起的情侣一样,我们会因为很小的事情吵架,但是却又很快就黏在一起。
好吧,我必须承认,每次撩起火头的都是我,因为苏慕染她似乎从来都不会吵架一样。
其实我知道我自己的脾气很不好,很多时候总是莫名其妙地向她发火,可是她却每一次都那么甘之如饴地先低头跟我说话。
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眼神,我很懊悔但更多的却是开心,因为她在乎我,因为在乎,所以才会愿意低头。
初中的时候我担心苏慕染和我可能考不到一个高中,但是高三的时候却成了我担心自己考不到和她一个学校。
我不得不承认,苏慕染除了性格偏僻了一点,她什么都好,她长得很好,却从来没有那些所谓的美女的娇惯;她成绩很好,我却从未见过她有半分沾沾自喜的骄傲。
我理综的成绩很好,但是我的英语和语文真的有些惨不忍睹,这在初中的时候并不觉得,一上高中,两科三百分在那七百多分所占的比例中就显得这劣势越来越明显。
可是苏慕染却不一样,她的语数英很好,每一次三科考试基本上都不低于一百四十,她的理综也不差,总分也不过比我低了二十多而已。
我意识到自己和她的差距,烦躁、苦闷,更多的是彷徨,苏慕染可以有很好的选择,说句大死人的话,清华北大,她真的是可以随便上。
但是我就不一样了,重本是可以的,但是985都很吃力。
她大概也看出了我的弱势,开始给我补习英语,语文。
那是一场兵荒马乱的岁月,最后的结果我英语语文提高了将将三十分,可是苏慕染考得不太好。
我看着只比自己高了十分的分数,我甚至不敢往深处去想,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是失手了。
年级主任、班主任,每一个看好苏慕染的人都纷纷摇头,放榜的那一天,我甚至不敢提半分分数的事情。
倒是她拿着一本书说要研究研究报到哪里去,我看着她眉眼弯弯地看着我,最后顺了她的意,认认真真地挑着学校。
尽管她不说,但是我知道,她很想远离这个地方。
许多年后回想起来,才发现,那大概是自己为她做出过最大的让步了。
我们一起报考到a市,从来不管我的爸妈第一次因为这件事情断了我的信用卡。我有些郁闷,可是看着她笑容洋洋地准备着要去a市上学的事物,我就觉得自己心底发软,瞬间就觉得什么事情都比不上她开心来得重要。
她报的是金融系,我报的却是土木工程系,两个人平时除了图书馆了饭堂,基本上交集不多。
陌生的环境,身边唯一熟悉的人就是对方了,我们就好像是相互雪地中相互取暖的两个人。
即使她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其实她很依赖我,因为她没有任何的朋友,除了一个出国留学的小学同学,她真的没什么朋友。
我知道,所以基本上都是陪着她,只要她喜欢,再无聊的图书馆我都会陪她去。
大二的课业越来越忙,我忙,她更忙,而且我进了不少的社团,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好几天就打那么一通电话。
她的性格很沉闷,很少主动打电话给我,就别说会跟我说想我之类的话了。
很多时候看着舍友每一次接到女朋友的电话,那话筒里面传来甜甜的“亲爱的,我好想你”“你想我没?”之类的话,我都忍不住羡慕。
可是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除了她想留在婚姻的初夜,她所有的第一次都是给我的。
她有很严重的肠胃病,大概是水土不服,刚来a市的时候,只要稍稍吃了一点不合适的食物她就会拉得整个人都软。
大二的时候稍稍好了一点,去医院的次数少了,可是还是要很顾忌身子。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平时天气一变我一想到的就是让她注意保暖,不要冷了肚子,不然肠胃病又犯了。
她打电话跟我说她好像肠胃病又犯的时候,我正在和社团的人庆祝这次拉到的赞助,她的声音从电话传来,柔柔软软的,听得我只觉得怜惜无比。
可是这边一大桌子人,而且她也只是说好像而已,我想了想,让她将我之前买给她的药先吃了吃,如果还不舒服的话再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我心不在焉,总是想起上一次她一脸苍白地被舍友扶着下了楼。
我有种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冲出去的冲动,旁边的小胖问我怎么了,我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他说不用担心,既然她能够打电话给你,应该事情也不是很严重,而且不是还有药吗,还有,这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会有大事的。
我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的,可是总觉得不安。
但是小胖拉着我去玩骰子,几杯啤酒下来,手机一直都没有想,我也渐渐地将这件事情忘了。
我发现苏慕染最近越来越不对劲了,她平时虽然为人比较淡漠,但是对我还算得上是热情,当然,这热情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她。
可是最近她还是会和我一起吃饭,一起去散步,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舍友的一个女朋友说回校的路上遇上了一群社会青年,虽然没什么事情,但是很害怕,想要舍友的安慰的时候,我终于直到哪里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