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早就已经挂上了各种各样红色喜庆的装饰物,时景这些日子越来越忙,苏慕染看着他那张越来越尖削的脸,每天想法设法地给他进补,可惜休息时间跟不上,营养再好也很难调和。
还有三天就春节了,时景还天天熬夜。
她端着夜宵走进去,他正闭着眼睛靠在那办公椅上,眉目紧皱。
苏慕染走过去将手中的宵夜在桌面上放好,绕身走到他身后,捏着手指开始找穴道按摩:“力度可以吗?”
听到她的话,他也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她看着时景焦虑,自己却什么都帮不上忙,只能去找了个老中医,学了一套消除疲劳的按摩。
他知道开年了,如果天宇还没有解决那么大的一个资金缺口问题,接下来开年就天宇的运行就会出现很大的问题。
可是她没有人脉,根本都帮不上忙。
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除了贷款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也不是,只要能够找到人愿意接收那提前准备的货的一半单子,也是可行的。”
她点了点头,换了个穴道:“a市唯一的一家手机生产商无非就是leio,听说它们去年的手机生产量接近一亿台。”
这么大的生产量,不可能只代理一个品牌。
时景点了点头:“最近陆家人似乎不在a市。”
苏慕染抿了抿唇,没打算继续问下去。
半响,她突然想起什么:“陆以安和leio的陆家有什么关系?”
时景突然抬头看着她:“陆以安是leio的二当家,现在leio是陆淳意在管,但是听说陆淳意身体似乎不是很好,正在慢慢地移权给陆以安。”
苏慕染不知道自己这样对不对,但是她真的挺想帮上时景。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上次我追尾的那个人就是陆以安,我不怎么关注这些,所以不太清楚,前几天他突然打电话约我去滑雪,我拒绝了。”
她没有说明白,但是时景那么聪明,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
当然,这么一说,陆以安是什么心思,时景也不可能不知道了。
屋子里面突然有短暂的沉默,苏慕染只觉得有些忐忑。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开口道个歉什么的,时景突然拉住了她的手,直接将她拉到他怀里面,一边吻着一边回到:“不用这么刻意,春节过后我会亲自登门造访的。”
苏慕染被吻得迷迷糊糊,只知道细细碎碎地应着:“嗯,我知道了。”
室内的气氛一点点地攀升,她不小心看到一旁不知道还冒着热气的宵夜上,费劲抽了口气说道:“这夜宵不吃了吗?”
他顺进她衣服的手突然一顿,原本在她唇上的唇瓣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了她修长的脖子上,一边吻着一边说:“在吃了。”
苏慕染:“……”这样真的好吗?!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免不了浑身酸软,苏慕染动了动,发现床上的时景还在,她不免有些诧异:“你居然还在?!”
这些天时景早出晚归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都习惯了,经常都是第二天她一大早起来时景就不见了。
而且大冬天,她用尽了自己的克制也只能在七点半起来,再早她也做不到了。
大概是很久没有睡到这么晚了,时景并没有起床的打算,手一伸就将她重新拉到了怀里面,喑哑不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再睡一会儿。”
大冬天从被窝里面起来是一件十分考验人的事情,苏慕染听到时景的话也不挣扎了,顺着他的怀抱闭着眼睛打算再睡一会儿。
只是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她就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了,腰上那动来动去的手让她几乎僵硬。
慕染动了动,想要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可是时景似乎早就觉察到她的意图,手按着她的腰往他的身上压。
她顿时就僵硬了,小腹那灼热硬朗的触感让她头皮都发麻,浑身只觉得烧起来了一样,开口的话都不怎么利索:“时,时景,我,我突然想起我昨晚泡了些材料今天炖粥!”
他低头咬了咬她鼻尖:“不急,泡久一点儿好。”
“不,不行啊,会,会——嗯啊!”
根本就没有半分说话的机会,窗外的雪下得纷纷扬扬,室内的雪白的丝被起起伏伏。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窗外阴阴沉沉的,导致室内的光线都不是很好。
她摸索到自己的衣服在被窝里面穿好才起身下床,她洗漱完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去书房找时景,可是人不在。
房子有些大,这个时候显得有些安静,她站在楼梯口,直到确认那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才抬腿走下去。
她不是没有见过时景下厨的样子,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最多也就是抱着欣赏的态度看着这么一个男人下厨做饭。可是现在,她站在他妻子的位置上,看着自己的丈夫为自己洗手作羹汤,不得不说,这是一场冬日暖阳般的感动。
他的刀工很好,一看就是平日也会做饭菜的男人,刀落在砧板上,就连声音都是悦耳的旋律。
她翘着手倚在门口,斜侧这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蒙娜丽莎总说,她这么多年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大概就是不过三次见面就下定决心和时景结婚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有着凌厉的脸部线条,虽然不常笑,可是笑起来的时候就连自己都禁不住呆滞;他会在你难受的时候抱着你说“我在”;他会在你喝不下药的时候为你煮上一碗酸梅汤……
以前她不可置否,如今她却不可否认。
大概是注意到她的注视,他突然回头看着她,一双黑眸一转身就能够那样准确无误地落在她的眼眸上面。
光线从内自外,那白亮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一如那正午的太阳一般清晰,她看着他转过来的三分之二张脸,只觉得怔忪不已。
君知否,侬一眼,吾一生。
时景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因为她跟时景都是没设置铃声,用的都是原装铃声。
结果苏慕染从抱枕中翻出手机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的显示是一串号码,她拿着手机跑到厨房门口,看着百忙中抽空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时景,开口道:“你电话响了。”
他低着头,在认真地剁着饺子馅,头都没有抬:“谁的?”
慕染摇了摇头,走近几步,看着匀称的肉馅,“不知道,显示只有一串数字。”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时候手机的铃声已经停了。
她干脆就站在那儿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还拿着她不过喝了半杯的椰子奶,看着他一刀刀地剁着。
本来这事情是她做的,可是苏慕染剁了半个小时后觉得手都酸了,刚巧被进来找水喝的时先生看到了。
时先生一开始原本只是看看的,站到她跟前就像她现在这样,优哉游哉地喝着水,盯着她一上一下的手,最后苏慕染的侧头看了他一眼,对着时先生勾唇笑了笑,就把菜刀塞到他手上了。
现在看来,苏慕染觉得自己当时的做法正确极了,要是让她来剁,估计得再半个小时。
她看着差不多的肉馅,满意地点了点头:“差不多了时先生,我去拿饺子皮,可以动手包饺子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吃过手包的饺子了,不管手工好不好,自己做的和在外面买的速冻饺子,始终是有很大的区别。
她说着将手上的还温热的椰奶大大地喝了一口,随便地往一旁的琉璃台上一放,就跑去另外一边拿饺子皮。
她拿好饺子皮时景已经将饺子馅装好,先她一步拿到了餐厅的桌上。
她的手艺很不好,只在很小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妈妈包过,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她再也没有机会看着自己的妈妈包饺子了,每一年春节都是她最煎熬的事情。
现在——
苏慕染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时景,或许没有那么难熬的。
电话在这时却又响了起来,她惊了惊,才发现自己把时景的手机揣兜里面了。
她将那透明的手套拿下,从兜里面掏出手机,下意识地看了看,有些熟悉,好像又是刚才的未接来电。
收起了视线,她直接递了过去:“电话。”
时景剁饺子馅还行,就是包的都是露馅的,她将手机递过去的时候他正低头认真地看着自己刚包好的饺子,神情认真而严肃,就好像是古代的祭师在检查祭奠的用品一样。
听到她的话,抬起头的时候那黑色的眼眸明显地闪过几分错愕,但是很快就恢复过来,拉下手套拿了手机就接了起来。
他并没有说什么话,她只能听到他在说什么“看看再说”“新年快乐”更多的就是“嗯”。
她听得毫无意思,干脆低头包饺子。
这大概是他们最简单朴素的一顿年夜饭了,什么都没有,就一锅饺子和面条。
吃完饭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春晚,看着赵本山大叔在台上不断地逗观众,她忍不住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发现自己眼角都出了眼泪。
温软的指腹带着轻柔的动作落在她的眼角,她一下子没忍住,眼泪像绝了堤一样从眼眶里面冒出来。
时景没有说话,伸手将她抱到怀里面,任由她哭。
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每一年都是这样过的。
直到身边有人陪着自己的时候,她才觉得其实自己还是很在意的,那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在意的,结果现在才发现,多么自欺欺人的想法啊。
“二十年了,时景,整整二十年,我没有过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春节了。”
他低头一边吻着她的眉眼安抚着,一边开口承诺着:“以后的二十年,四十年,我都陪你过。”
她抬头看着他认真的眼眸,突然想吻他。
这样想着,她也就将自己颤着的唇瓣附了上去,那微薄的唇瓣似乎还有她眼泪的味道,她的双唇落在上面,似乎可以吻到那咸咸涩涩的味道。
绵远悠长,停下来的时候双方都已经气息不稳了,她靠在他的胸口,听着里面一点点的心跳,缓缓开口:“二十年前,我亲手将我的孪生弟弟推进了河里面,就为了跟他抢一根烟花棒。”
慕染不明白,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可是在他们家不是。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不是那个家里面的,明明大家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出来的,不过就是她比他早了几分钟,可是她却从来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有外人的时候父母还会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可是没有外人的事情,她就好像是游离在他们一家三口的边缘。
她也曾渴望过自己的父亲会将自己抱在怀里面容许她撒娇;也曾幻想过哪一天母亲会想对弟弟那样对着她温柔和蔼的笑。
可是都没有,一次都没有,她不允许和他们一起吃饭,她的衣服都是那些表妹表姐留下来的,她过年不回收到父母的红包。
她以前又嚣张又跋扈,明明知道那样只会让父母越来越讨厌自己,可是她还是会不断地跟自己的弟弟抢一切,所有,需要的不需要的。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弟,从来都没有。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在二十年前的年三十,她亲手将自己的孪生弟弟推入了那不过结了一层薄冰的河里面去。
她那时候的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死定了,父母一定会打死她的。
她不想被打死,她想跳下去救弟弟,可是她刚探出去,就想起自己根本不会游泳。
她声嘶力竭地喊救命,一个两个的人跳了进去,弟弟被捞上来了,却从此都睁不开眼睛了。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死亡,看着哭着闹着跑来的爸妈,她只觉得浑身都发抖,她觉得自己大概也要死了。
这样也好,她和弟弟同时来到这个世界,同时离开也是不错的。
可是他们没有,只是他们也再都没有将她当成女儿了,哦不,他们从来都没有将她当女儿。只是这一次,他们连在外人面前都不装了,会让她上学会给她钱,却从来都不会再和她说话,也不会再给她一个神情。
她的家长会从来都没有人去开,她的成绩无论好和坏,也从来都没有人在意。
她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人总是要经历一些磨难才算是真正地学会生活。
她渐渐地接受了自己寄人篱下的事实,努力地考试努力地离开那个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市。
苏慕染从来都没有跟别人讲过这些,因为没有人会相信,相信亲生父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可是这都是真的,真实地发生在她的身上。
“我是不是,很可怜?”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他,脸上却带着笑意。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低头吻干了她的眼泪:“没有,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是你不可恨。”
她抬手抱紧他,电视上还播着春晚,窗外升起一簇又一簇的烟火,照得她刚刚哭过的双颊灿若桃花:“时景,我自闭我孤僻我不会为人处事。”
她一句句地说着,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他:“但是我知道,我爱你,和许君维不一样。”
不一样的,年少时的爱恋仿佛只是为了给那一段美好的岁月一个交代,可是现在,站在人生的成熟时期,爱一个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这个时候的男女,一旦做出选择,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她那么慎重地将自己的一辈子交给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