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3
刘胖子走了,家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和空旷。原先他也经常满地球乱窜来着,一两个月不见人影的日子在我眼里和打雷闪电一样平常,可那会儿,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分开,心里一味地笃定:他撑死也就是一风筝,不管去了什么地方,最后都得回来。
他的房间还依稀残留着熟悉的剃须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衣柜里的衣服都没有拿走,房间内摆设依旧如昨,然而对于我来说,分明一切都不同了。坐在他常坐的书桌前,抽屉里还有一条未曾开封的骆驼香烟,这牌子他当兵时就开始抽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改变过。其实他是一个很执着的人,也其实我早知道他厌倦了这俗世,却偏偏不肯成全他,想方设法用爱用亲情困住他拴着他,只因我害怕自己一个人孤单单在这个世界上挣扎。
拆开那条香烟,想起他曾告诉我,这个牌子二战时是美国大兵最喜欢的香烟,他们都是一类人吧?像沙漠的风,粗粝豪放、自由不羁。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系住他们,确然,有谁见过风被系住呢?
我应该由衷为他感到高兴的,不是吗?毕竟红尘中有几人能做到像他这样,彻底抛开名利的枷锁,绝然冲出情爱的牢笼,义无反顾地走向真正的自由之途?可是,爹爹——
我轻轻吐出这个陌生的发音,心中无比酸楚,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呢?为什么不让我有机会叫你一声爹爹呢?难道你担心我叫了你爹爹,就不能再这样从容地离开了吗?
香烟的包装上有只孤单的骆驼静静伫立在山岗上,恍惚中,我感觉那骆驼正是我,我就是那骆驼,灼热的阳光照着不远处残破的古城墙,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遍布岁月的沧桑,我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又将去向何方?只有颈间金色的驼铃伴着我在这空旷寂寥的天地间一声声轻响。
我突然无法抑制地陷入对刘胖子的思念,燃起一支烟,辛辣的烟雾直冲胸肺,呛得我刹那间泪流满面。
流金铄石的法律顾问钟律师打电话过来说有些文件需要我签字,并非常客气地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他会将那些文件亲自拿来。同时,流金铄石的副总、营销经理、策划部经理也纷纷电话我说有事向我请示。我突然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女孩摇身一变成了举足轻重可以控制别人生存质量的人物。
这就是拥有金钱和权力的味道吗?刘胖子,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早知我必将面对这样的局面吧?我不禁有些头大如斗了。
该怎样处理这些纷沓而至的繁复事务呢?很想有个人可以商量。很自然的,我首先想到了子渊,但是我无法确定当他得知我的真实身份后会产生如何的反应?会认为我原来是个装扮成小绵羊的大尾巴狼,从此对我敬而远之?还是因得知我并非一无所有的女孩故而对我倍加青睐?
无论哪一种,我都不喜欢。
发现当一个人的身份发生巨变后,心态也会随之潜移默化地改变,我对周围所有的人开始自然而然产生了怀疑和不信任,心心念念地担心他们喜欢我对我好,会否只因为我的钱?
想起拿破仑有一次征战取得巨大成功,回到巴黎,整个巴黎万人空巷地来迎接拿破仑和他的军队。拿破仑军队里的每一个人都被欢迎的气氛所感动,只有拿破仑脸上依然严肃而且生硬,没有一点表情。他的副官问:将军,整个巴黎都在欢迎你,为你的魅力所倾倒,你不高兴吗?
拿破仑平静地说:有一天我上断头台的时候,他们也会这样欢呼的。
在一个人被巨大的光环所笼罩时,周围的人会很容易被那光亮耀花了眼,并且爱上那美丽的光环。
刘胖子说的话很有道理:女孩子身家富有不是什么好事儿,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钱很容易让本来单纯的感情充满了铜钱的臭味儿,真正爱你的男人不会在乎你有钱还是没钱。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在刚品尝到钱权甜蜜滋味时断然放弃,我只知道自己正遇到有生以来的首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