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打来电话说他们公司招聘。觉得申浅的条件很适合,希望她能去。他的语气,还是很诚恳的。
北京。对申浅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不仅因为那里有充满活力的沸腾人生。更因为那里有陆飞。大学4年,他们曾是心心相印的恋人。然而,毕业3年后,他与她的联络日益荒芜,很多东西都渐行渐远渐模糊了,当然也包括感情。可在她心头,终究还是有着深深的不甘与不舍,她并不明确自己就是在等他,但无数个白天黑夜,她确实一直都是以等待的姿势遥望北京。
她决定去北京,但也给自己留了后路:向学校领导请了2个月病假。嗯,对于陆飞,就像对于未来一样,她是不确定的,一切都取决于见面后他的姿态。说到底,北京之行,她只是想让自己安心或者彻底死心。
她到的那天正是周末中午,陆飞把她安排在宿舍,说,你先休息一下。然后,他走了。晚上,当她去食堂吃饭时,他没在。同事说,他和女朋友约会去了。
她的心,狠狠地纠结了一下。虽然早有这样的预料,但来之前她到底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以为他起码会在第一天见面时陪陪她,哪怕只是出于礼貌。
那天晚上,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知道。清晨,他敲了两下门,然后温和地说,该吃饭了,回头我带你熟悉一下工作。她在门里应了一声。将昨日的怨恨匆忙收敛。时光和距离淡化了很多东西,大家都是社会人,很多事情还是心照不宣的好。她是来找答案的,不是来声讨的,而答案,她似乎已经有了。不过,他毕竟还是照顾她的,这多少令她心里舒服些。
他是个细心的男人,把公司各种事项一点一点对她讲明。她注视着他的脸,认真地听着。他说着说着就停下来,飞快地看她一眼,又飞快地挪开目光。她清清楚楚感觉到,他有些不自然。这点不自然让她明白,原来在他心里。她和别人还是不一样的,也许他是在尽量补偿她呢。
她落落大方地出现在他们共同的老板面前,老板对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
又一个周末,在食堂吃过晚饭,她走回宿舍,看见他匆匆忙忙地出门。她知道,他又要去找女朋友了,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晚上看书,直到眼皮都睁不开,她才爬上床睡觉。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如果不是老乡打来电话,她也许会睡到天黑。除了睡觉,她还能做什么呢,她是来投奔他的,而他除了基本的君子之交,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应酬她。
不想让老乡看到自己的黑眼圈,她刻意化了浓妆。她拉开房门出来。却猛然看见他站在走廊里吸烟,她有些猝不及防。他的目光打量了她好几遍,然后笑着问:出去散步?她没有心理准备,慌忙点头,脸不由地红了。他又问:散步还背着包?语气里,竟然有酸溜溜的味道。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恶作剧一下,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故作神秘地笑笑,转身走了。走出很远,她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目送她。
那天晚上,和老乡吃完饭已经10点多了,老乡挽留她住宿,她答应了。老乡是个多话的女人,和她絮絮叨叨聊了一夜。第二天她早上起来照镜子,发现自己的黑眼圈更明显了。她想,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补一觉。
回公司宿舍必然经过办公室,她从窗边走过。无意识地向里边望了一眼,赫然发现他站在窗边,头发有些凌乱。憔悴得也像一夜未睡的样子。
她与他对视了一眼,看见他眼神里似乎有很多疑问,她笑笑,低头走过。她不想解释,为什么耍解释呢,他是她的什么人,她又是他的什么人?
周一早晨,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她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偷偷从QQ上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出什么事了?他回:那天你是不是去找男朋友了?她飞快地打出一行字:说正事!他回:我问的就是正事。她沉默了,他有什么权利管她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想是压抑了一上午的缘故,同事们互相开起玩笑,说着说着就有人调侃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办驾照啊?她没听明白,心想不错啊,他要买车了。他迅速地扫了她一眼,窘迫地咳了一声:能不能成,还难说呢。她这才明白,原来同事是问他什么时候结婚。
整个下午,她一直琢磨,他怎么就要结婚了呢?越想,她越觉得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老板轻声喊了她的名字,叫她过去一下。她的心一颤,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有些老员工正在收拾东西。她问,怎么了?有人回答:我们被解雇了,大概叫你去也是说这件事。
她“哦”了一声,烦躁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她早已萌生了退意。她镇定地站起来,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碰到他担心的目光。她微笑着冲他点点头,走进了老板的办公室。
果然,老板一开口就是3个字:对不起。她淡淡地回了一句:没关系,我就当是来北京玩一趟。
她回来时,他呆坐着,见到她马上起身问:怎么样?她微笑着说:结果和他们一样。他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我去帮你说话!她淡然地说:算了,人家已经说对不起了。他颓然坐下。
她默默地收拾东西时,看到电脑屏幕上他的头像在闪动:晚上我请你吃饭。她回复他一个微笑的表情。
她和他的饭没有吃成,因为老板说要请全体员工吃饭,为离开的同事送行。他们去了公司附近最好的酒店,点了最好的菜,可是没人有心情吃。他坐在她对面,低头吸烟,眼睛不看她,却又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她。她能感觉到。
老板竭力地调节气氛,终于把大家的情绪调动得高涨起来。谁也不说离别。却分明在喝着离别的酒,渐渐地大家就都喝高了。尤其是他,没有人劝却喝得最快最多,直至腹内的食物像箭一样射出来,喷洒在地上。很多人上前搀扶他,她也想过去帮忙,可是脚像钉在地上一样,一步也挪不动。看他流着泪喃喃地说着什么,看他呕吐难受得捂着肚子,她的心一点点地缩紧,聚成一团,有想哭的冲动。
她趁乱离开了,手指夹着一根烟,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行走。挥手将烟头弹向马路中央,她想起了他说过的一句话。那是大学毕业时,她坚持去教书,他却想到北京闯一闯。分手时,他说,如果我30岁时还没在外面闯出名堂,我就去找你平静地过日子。
如今,他30岁了,是个小职员,有了女朋友。她知道,为了他的一句承诺,她等了他这么多年。她很傻。可是,她忘不了,忘不了和他刻骨铭心的相恋。于是,她来到了北京。想给自己一次机会,即使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她努力过了,也就无怨无悔了。
现在,她明白了,她与他之间除了人为的原因,还有天意。老天不愿意再给他们一次机会,错过就错过了。
她收拾好行李。准备和老板打个招呼,拿到路费后就离开。他突然连门都没敲,气喘吁吁地闯进来,眼里绽放着异样的光芒:老板让你留下来,他说你是他需要的人。
她不相信,半晌无语。他殷切地望着她:留下来。好吗?
你这样做,是想让自己安心还是真的希望我留下来?她看着他的眼睛问。
他无法回答,似乎什么样的答案都很沉重。想来,他内心的矛盾和挣扎并不比她的疼痛少。忽然,她就觉得不忍心了。
她笑笑,不再逼问,只是淡淡地说:留下来没有意义,这样反反复复的老板,不值得我为他工作。他的眼神暗淡下来,低下头,轻声说:你不再好好考虑一下吗?她依旧微笑,却坚定地摇头。
他默默点头,声音颤抖地说: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他一步步退到门口。快步走了出去。
拖着箱子招出租车的时候,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固执地钻进了车里,可身子还没坐稳,他就挤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告诉司机:去新新宾馆。司机询问地看着她,她沉默。她本来也想找个地方住几天,好好在北京玩玩的。
进了宾馆,门在身后还没关紧,他就一把死死抱住她,头抵在她的肩膀上说:其实,在火车站接你的那天,我就想拥抱你一下。
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令她有片刻的眩晕,泪水一点点积蓄到眼中。可是,这算什么呢,她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她已经拼命在说服自己了,她真的不愿意拖泥带水表现得太不争气,可他怎么忍心让她在沼泽地里越陷越深?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于是轻轻挣脱,转身坐在床上,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请了几天假,专门陪她游北京,逛书店,吃小吃。无论爱情在不在,情义总是有的。他能做到这一点,她心里已觉安慰。
离开的前一天,他们去了十三陵,回来时她实在太累了,在车上闭目养神,睡着了。醒来时,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而手被他紧紧地握着。她没忍心破坏那一刻的温馨,依然与他紧紧依偎着,心里的温柔一点点泛滥,淹没了对他所有的怨。下了车,他们手拉着手去吃饭,又手拉着手回宾馆,直至他缠绵深重的吻印上她的唇。
一切都和想象中一样美好。平静后,两人拉着手躺在床上。他说:那天晚上你一夜未归,我才发现对你的感情还是像以前一样,一想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就坐立不安。她偎在他的怀里,笑:我去见老乡了,她可是女的哟。他刮了一下她好看的鼻子,深情地说:我和你一起走,可以吗?她犹豫了片刻,点头。
第二天,她还沉浸在温柔乡里不愿意醒来,他却穿戴整齐地对她说:今天不能陪你了,我有点事,你乖乖地在这里休息。她猛然醒悟,想起今天又到周末了,是他去见女友的日子。这偷来的短暂欢乐,该归还了。她转过身佯装睡着,泪水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那天晚上,她等到半夜他也没回来,也没有打电话。凌晨时分,她打电话订了返程的车票。
她又开始教书,生活貌似恢复了老样子,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傍晚,她像往常一样与同事说笑着去打饭,意外地看见他拿着饭盒站在食堂门口。他说:我在北京混了好几年,还是个小职员,看来不会有大出息了。宁当鸡头不当凤尾,我还不如来当孩子王呢!
她看着他,哧哧笑,笑得泪流满面。
某天,他们手拉着手躺在校园操场的草坪上看天空。她忽然问:如果我不去北京。你会回来吗?他微笑不语。
原来,没有人会忘记诺言。爱的回归,有时只需要一点点鼓励。给对方足够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