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何山来看我,我躺在病床上对他笑笑。
他没多说什么,只问我那几个人的相貌特征,我却记不起来,只隐约感觉,都挺年轻,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岁。
我好奇地问他问这个做什么,他笑笑,说:“不为什么。”
没想到病房还不安静,我正与何山交谈,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我不认识,但是,他的言行,让我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冲突。他显然知道我的名字,笑着对我说:“白总啊,怎么也会躺在这里?告诉你啊,你小心点,别给脸不要脸。”
我愤怒地盯着他,心里慢慢给这次事件理出一个理由,我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
一定是。
何山冷冷地看着他,我知道,这种眼神,是他被激怒的眼神。
果然,他以我看不到的速度出手,然后我就听到说话那个家伙,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病房不大,他倒在地上,爬起来,说了句:“好,算你狠,你等着。”
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宠大的组织,我所不了解的组织。我对何山说:“咱们在明处,别人在暗处,还是不和他们争了吧,我下午就办出院,这点伤还算不了什么。”
这句话一说出来,我突然就悲凉地想到了一件事,我很多时候就是在暗处,别人在明处,但没想到事世变迁,本未倒置。然后我慢慢联想到我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比喻,人生就是一群猴子在爬杆,你爬得越高,你就越呈现在别人所能看到的明处里。
这个比喻,和钱老先生的比喻异曲同工。
何山却告诉我:“这事一定要解决,如果解决不了,那么你会时刻受到威胁,第一次就示弱了,以后只有拿钱买路了。”
我吃惊地看着他,这个道理说得太现实了。
我笑笑,随他吧,现在我已经开始有些依赖他了,而且我相信,他一定会有一些让我意想不到的力量。
果然如此。
下午时分,我听到走廊里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细想,门开了,忽啦啦涌进了一大拨人,为首的一个进来就问:“谁是姓白的!”
我抬头看了看他,想起马一成说的一句话,蛋大点的小屁孩,刚刚从受精卵孵化出来,脸上还带着精子奔跑的痕迹。
但眼前,正是这蛋大点的小屁孩喊我姓白的。
背对着他们坐的何山回过头,我在想,凭他的身手,能打翻几个?可是好汉架不住人多,他长三头六臂又能如何?我开始后悔,为什么怀着一丝侥幸没有转院。
可是情形却让我吓了一跳,为首的那个,脸上突然换了另一副表情,结结巴巴,叫了声:“何,何叔。”
何山指着他问:“这些,都是你的人?”
他拼命点头,一副讨好的表情。
何山突然发火了,喊了句:“都给我滚出去!”
然后这拨人突然之间就沉默地滚出去了,行动之迅速,表情之尴尬,手脚之不知所措,眼神之迷离,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在想,是什么样的能量,让一个看似普通的男人有了这么大的威风?那一刻,我觉得我以前所有的职位,下属,都是浮云,浮云。
整个下午,我都沉浸在一种兴奋之中,我只问了一句,那些人怎么会听他的,而他只是淡淡地笑笑。
我没有再问,何山也没有说,我们两个依旧如往常那样说公司的事,我说与赵蔚的事与老婆的事,与马一成的事,他倾听着。
只是,我的眼神却躲闪他好几次,我似乎,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气定神闲地与他聊天。很显然,我对于他的这个事情,明显地产生了疑虑。
他走的时候,才说了一句话:“白总,那伙人不会再来找事了。我以前的事也不想说,但你要相信我,现在我想做一个正常的人。”
我看着他,真诚地点了点头。我想,一个有如此背景的人,却甘于埋下名来送水工打零工养活一家人,那么他说的这句话,我肯定是要相信的,一定。
人世间最难的是信任,但有时最容易的也是信任。与人深交是每个人都有的念头。
五
刘小中失业了。他打电话问我,是不是能到我那里去谋份职业,电话里从拍我马屁开始,我就知道他可能有求于我,果然他话锋一转,问我:“是不是能在你那里混口饭吃?”
我才知道他与我一样,在那里公司里面受到了排挤,因为收购我公司没收购成,而且本人早得意张狂放出口风要做分公司经理,才导致了背后遭人陷害,然后莫名其妙地成了斗争中的牺牲品,说实在的,我有些同情。
恰好公司里也缺人,我就让他与另外新收的业务员一起跑业务。
时光的轮盘,再一次将命运的骰子翻转了一下,我想起那时刘小中颇有些趾高气扬地对我说,要将我纳入旗下,结果没想到,自己反倒成了我的手下。他应该不是和我一样性格的人,如果是的话,那么绝对不会到我这里来,尽管他对于这个轻车熟路,可是他没意识到应该自卑吗?
好在他干得不错,并且成功地拿到了几笔业务,我对他开始另眼相看,磨坊主总不能因为被驴吼过而不喜欢驴干出的活吧,我也一样。
我已经拒绝过两次马一成的酒意了,第三次,他打电话过来,说:“老白你再不出来陪我喝酒,我就一个人喝死给你看!是不是生意做大了,看不起以前的兄弟了?”
我在电话里冲他乐:“怎么会呢,我是你老公啊,看你那娘样,不就是个酒吗,晚上我请。”
我相信,自己现在确实能财大气粗地说出这些话来。
没想到见面后,马一成第一句话就对我说:“老白,我可能被人陷害了。”
陷害?我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个,听他跟我聊。
原来还是摄像头惹的祸,但说是,又不全是。
他前段时间因为一件事,开了一个技术员,但没想到,那个技术员却在某天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是手里有他的视频,要他拿钱来换,要不然的话他就挂到网上一份,送给他老婆一份,然后再在他商场的门前贴上一截图。
我笑了,问他:“谁的视频?”
他气愤地顿顿杯子:“还不是我和前台那个女孩的,就在没人的时候在前台做了一次,没想到被拍下来了。”
我笑笑,说:“你活该。”
他没心思与我斗嘴,只着急地问我:“这事怎么办啊,你想想,万一这件事传出去,影响太坏了,而且,而且你知道,我公司的投资,大部分都是谁给的。”
我当然知道,马一成结婚时我就知道,他虽然不是太贪图财物的人,但是美色与财物能兼收,应该是他这次婚姻的主要收获了,她老婆是高干子弟,他哄了整整两年零四个月才哄到手的。
这事情确实有些麻烦。
我能替他想些什么办法?我本身就是那个技术员的身份,我想,武老板如何做,才能彻底让我放弃对他的威胁?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迁就,再迁就,我隐约听说,他现在已经离了职,但是肯定依然心有余悸。
马一成的事,确实是个麻烦。
我想了想,犹豫着说了句:“要不,报警?”
他苦笑了一下:“报警,那不是谁都知道了?”
确实如此,报警确实是谁都知道了。这一点武老板前前后后早就想到了,他不报警的理由肯定很充分。但是如果他报警了,我肯定不会再拿出这些证据了,我深知官法如炉的道理,不仅可以改变你的行为,还可以改变你的目的和思想。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告诉了马一成,他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说:“这事,就靠你了。”
我想起我们当年在大学门口吃拉面时的情形,热血上涌,拍拍胸:“交给我好了。”
这股热血如鸡血让我一样兴奋,我想,自己还年轻,还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勇气,还有非常热情,未来的大路边,还有开满各种花儿的可能。
我拨通了何山的电话,我已经,越来越信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