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杭州行花了我整个周末,一个人品味了西湖醋鱼三根。读书的时候钟宜笑我没文化,说鱼的量词哪能是“根”,我说怎么不能眼前不就站着根美人鱼,于是钟宜又笑。她难得的笑就这么老是在我面前晃悠,好多年,其他的记忆,说不真切。我喜欢见到她高兴的样子,至于“我喜欢她”,却是我自己定义为真的命题,有朝一日它变假了,那也是我的自说自话。头天晚上我在西湖边,想着如果接到电话,要如何大方得体祝贺她又要如何迫不及待见到她,直到后来回宾馆,除了体验了趟不收夜间费的出租车外,一无所获。我规定自己不许拨那个号码,“要讨个说法”的,那是秋菊。
回程下了火车,钟宜短信说要晚两天回,让我别念挂。我回说“噢”,心想这“两天”的概念,莫非是完整的十月怀胎,而且一定不会还要十个月¬——这个想法从传统上说对新婚的她有些刻薄。
到家给林其然电话,说给她打包了只叫花鸡。林其然还是柔声柔气,细听又多了些娇嗔。这种娇嗔可以理解为恋人面前的“人来疯”,当然不是对着我。于是我问她是不是在新欢边上。林其然又一惊一乍地表扬我的神机妙算,说正看完电影准备吃饭,既然有了叫花鸡,索性就不甩“他”独自来我家吃了。我说这样不好,叫他一块儿来吧。林其然问可以么,我说怎么不可以。然后就听到洪一峰呕哑嘲哳的“叫她一起出来吃”,再然后就是林其然命令式地对他讲“我们去”。
林其然显然跟洪一峰提过很多次我,说洪一峰认为把我搞定也就把林其然搞定了所以总嚷嚷着要请我吃饭,我说干嘛搞定我我又吹不了枕边风。不过免费的午餐不要白不要——如果林其然决定了跟洪一峰一起我也不妨露个脸。
我那芳名林其然大约是没提,于是一打开门就见到洪一峰手里红酒差点掉地上的样子。我笑眯眯地对他说,你就是小洪吧,其然提过你。我知道洪一峰肯定又要在肚子里挥着拳头说你就装吧。
洪一峰给我们倒上酒,还没喝脸就红了,挣扎了好一阵后似乎要来个彻底的坦白从宽,我觉得这应是个加分行为,于是一脸无辜地打断他,看着林其然说,小洪在我们单位是个好同志。至于小洪对钟宜的那一年热度,目前阶段我会保持缄默,跟他好歹姐妹一场,这点义气该有的还得有。
“小安,我们……下礼拜注册……你说好吗?”林其然喝了不少,到后来托着腮帮子问我。这个问题比较突然,而且答案本来也不归我管。“反正你又不要我,永远不要我。”她居然把这句话说得落落大方。我尴尬地看了一眼洪一峰:“这女的不喝酒也发酒疯,你竟然也要?”“是啊,就是迷住了,所以求着她闪婚。”洪一峰一副护着他们家那口子的嘴脸,林其然的那些玩笑话他显然也就是当玩笑话了。
送他们出去,林其然用力摇了摇我的肩膀,咬着我耳朵说,小安,喝酒就能有勇气,有勇气就能结婚了。我被她摇得有些晕,跑去阳台吹吹冷风,很快连带着酒一块儿醒了,只见楼底下林其然倚着洪一峰慢慢往前走,分不清是酒后的无力还是这个男人让她真心依靠。我想起她的话,就跑进屋喝了几口剩下的红酒,然后拨通了刘皓的电话:
“我们结婚吧。”
这大概是每个女人必然的归宿,无论你之前是否有过其他更为浓烈的眷恋。当那些眷恋对象离宿命越来越近离你越来越远,或者孤独或者自尊会趋使你看清自己的殊途同归,从而急切找寻属于你的那个归宿——用早晚要来的替换永世不得的,是比划算的买卖。重遇钟宜不久后,有人告诉过我一句台词:和能爱的人相濡以沫和不能爱的人相忘江湖,我那时以为自己倒行逆施偏偏要和不能爱的人相濡以沫,可是当对着刘皓说下那五个字的时候,我看见我所谓的相濡以沫也就是心里想想嘴上说说,费几口唾沫那么简单。
刘皓说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这五个字会从我嘴里先说出来,当晚就把我拽出去量了手寸买了戒指,我说怎么还要我老人家亲自去不该是你送货上门单腿跪下的么。刘皓哈哈一笑说,傻丫头,所以电视使人堕落,那些男主角怎么就能把戒指买得不大不小呢。
噢。原来现实到底是有些枯燥的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