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这段时间我渐渐看清自己的一些缺点,公平、果断、勇敢,已是明日黄花,更糟糕的是我就是一已所不欲却施予人的小人:一边看不惯被忽略,一边在被忽略时拉刘皓来做垫背。这一晚我没有了等待钟宜电话的耐心,但睡前还是发了条短信过去,让她第二天走之前给我个电话,有空再见一次。
天亮后的头个电话又是林其然,照例是汇报新欢动态:夜宵、鲜花外加今天白天的旋转餐厅。我琢磨着应该就是上回“敲诈”洪一峰的那家,心想这厮虽是江郎才尽,但在这方面老套即可靠,倒也表现得讨林其然欢喜。林其然要我也跟着免费“旋转”一回,我听出她柔声细语里的蠢蠢欲动,心想看情形这把不把关也一个结果了,又想到可能还要跟钟宜会面,就放任她独赴盛宴了。等挂断发现通话过程中钟宜来了条短信,说跟她妈提前回杭州了,怕打扰我睡觉所以就不打电话了。
这种变相的不告而别,让我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生气大过了遗憾,不过想了一会儿还是很没自尊地回拨过去。钟宜还在路上,答话声音很小,内容很少,据说周围人都在补眠。我有种出了这个城她便与我无干的奇怪感觉,更奇怪的是有了这种感觉我反而淡漠下来,就好像那几年桥归桥路归路的日子,如果没有今次的重逢,我们依然习惯地生活出两条不相交的轨迹。
我很耐心地看了一整天的DVD长篇,到吃晚饭时钟宜又发来短信,这次给了我一个MSN地址,说家里人都在客厅吃饭,但说话不太方便,所以可以上网聊聊。我没有急着加她,等细嚼慢咽十分钟看完大团圆结局才跑去开了电脑。钟宜说我上线有点晚现在她们全家要去亲戚家做客了。我“噢”了一声,说“88”。
后一个礼拜没有想象中的度日如年,公司业务进入高峰期,每天只知几时上班,不知几时下班。刘皓也习惯了我这样的生活,按照三餐的时间固定来电,说见次面就跟牛郎织女似的,偶尔也抱怨一下,要求我能增加点主动去电的意识。我答应了他,上下班的路上闲着就给他电话,也是有说有笑,只是笑容仅能维持到挂上电话的那一刻。林其然的电话数开始减少,因为她妈和我以及洪一峰都喜闻乐见的原因。钟宜那边大部分靠短信维系着,聊开了就说些肉麻的甜言蜜语,偶尔通电话,她的背景声也总是很吵,说不了几句就挂了。MSN上代表她的那个图标通常暗着,我收发工作电邮时会想到给她也写一封,但又有些泄气,终究也是作罢。“距离产生美”大概只适合看得见摸得着的范畴,我不知道她还要在杭州呆几天,当然也没有询问,好像有多催着她回来似的。
周五那晚比平时收工要早,关机前又登陆MSN,钟宜在线。这是我期望的结果,却阴暗地想问簇拥着她的其他人去哪儿了。随后跳出句“好久不见”,钟宜回了句“神经”,说正在电脑上看《绝望主妇》。我看她爱答不理的样子,就说“你继续”,也不跑开,靠在椅背上往嘴里塞起了饼干。
吃完一块,屏幕上很严肃地出现一行字:“Death is inevitable. It’s a promise made to each us at birth. 觉不觉得这台词有些悲伤?”
“看不懂。麻烦换个话题。”我不喜欢这样的讨论。
“记得不许走在我前头。”
“那周炜呢?”攀比作为人类的天敌,喧宾夺主地淡化了起初的感动。
“也不允许。”这行字跳得有些迟疑,她终于没让善意的安慰妨碍她认为更加重要的诚实。
“是不是我们都去at birth,你就落单了?如果只是找个解闷的伴儿,谁替代谁都是可以的。”这样的直白带着我故意的恶意,导致那头良久沉默。关于孰轻孰重的问题原本是我主观上不愿触碰的禁区,或许我应该再释然点,淡忘这一礼拜的落单与挫败。
“对不起。”我让钟宜的手机响起,并且在接通后立即低头认罪,“那个……一起birth有难度的话,就一起bath好了。”“谁要跟你bath,你这个臭人坏人。”我听出她带着脾气的笑意,越发胡扯起来,几句之后,她忽然让很轻很软的声音拂过我的耳朵:“以安,昨晚梦见你了。梦见你亲亲我。”
我仿佛嗅出了空气里的温情,虽然过后她告诉我醒来后发现正亲她的那位是周炜。这次我没有忌讳或嫉妒,真的真的没有,因为我是真的真的想她了。于是就问她杭州的地址,说想给她写一封情书,用老老的方式,寄给她。
第二天,我买了张火车票,花几个小时,把那封信连同我自己快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