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椅子扶手。先是她的胳膊占着,他尝试将胳膊压上去,还没充分感觉到她的温暖与柔软,她就笑笑让开说,方总您先放。他索性捉住她的小手,她没有挣脱。他感觉她的手指很细瘦,手掌少肉,骨感很强,指甲很长。她任他捏摸着手说,方总有什么感觉啊?您会摸骨算命吗?他故作深沉地说,我感觉像是在初恋。她压抑着笑声,嗤嗤笑够了才说,算了吧,别被人误会我是您小三。她很白然地摆脱了他的手,打哈哈说,我喝多了,脑子有些犯迷糊,说错话您可别见怪。
你别老是“您、您”的,听着有距离感。方达说,我们是老乡,随意些。
一位戴眼镜的少妇抱着孩子拾级而上,少妇怀里的小女孩眼尖,突然对着他们大喊一声,妈妈你看,是黄阿姨。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脸看向这对母女。
黄鹂有些慌乱,马上站起来,弹簧座垫扑通一声翻过去。她跟那母亲打招呼,这时候灯关闭了,电影开始放映。她对方达说,我的一个邻居。不好意思,我去跟她说几句话。她一扫醉态。
蓬头垢面的陈道明穿一件旧大衣,躲藏在火车站高架桥下的拐角处,焦急地等待着巩俐的赴约。方达看着银幕,听见后排的黄鹂先是抱起那小女孩逗了一会,然后就和那女人像两只母鸡一样叽叽咕咕地聊起来。
五分钟过去了。他隐约听到那少妇沙哑着嗓子催她,你快过去吧。她好像说,没什么,我的一个老乡,看电影碰到了。十分钟过去了。她们似乎在谈某个做事不地道的女人,那人后来当众出了洋相,她们边说边发出嗤之以鼻的笑声。十五分钟过去了。她们难得沉默了一会,那孩子问黄鹂,电影上的妈妈是不是在做面包?黄鹂耐心地跟孩子解释馒头与面包的区别。二十分钟过去了。方达摸摸左边的空座位,有点昏昏欲睡,这片子他其实早在一周前就看过了。
二十五分钟后,方达觉得自己像一条咸鱼,被彻底晾起来了。在电影的声浪里,他心思游移不定,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感觉如坐针毡。她们还在小声地说着话。这回好像在说一种小儿流行病的防治办法,说是要多喝生理盐水。他觉得小腹发胀,就弓着腰站起来离开座位。他支棱着耳朵,以为她会从身后喊住他,问“方总您去哪里?”但她可能没有在意。“我去下洗手间”的话只好作废了。
在洗手间痛痛快快撒了一泡尿之后,方达感觉身心轻松了许多。他在洗手池用冷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整整发型,挺直了腰杆,又盯着白己的模样看了好一会。之后他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将烟雾全喷吐到镜子里自己的脸上。待烟尘散尽,自己的影像重又从镜子里清晰地洇出来,他在心里试着问白己,还要回去吗?他看见镜子里的那个男人冲自己郑重其事地摇摇头,不用了。
回到车上的时候,他忍不住拿出手机,将头天刚存下的名叫“老乡黄鹂”的电话号码删了。他顺手拨了小梅的电话,刚拨通又挂断了,时间有点晚。但夜色正浓,喧嚣正酣,此时一个人回家实在心有不甘。剩下的垃圾时间,该如何打发?他想去老孟茶室打几圈牌。减缓车速,他调出了“鱼翅老李”的电话。
他和老李是通过刘建认识的。
方达现在几乎在家坐等进账,如今的生意收入,超过了他以往十几年艰苦打拼所得总和的千百倍。在那些一直看不起他的朋友面前,方达竭力表现出一种低调的奢华,他悄然参与了一些慈善活动;邀明星同乘游艇出海钓鱼;加入高人云集的高尔夫球会;跻身MBA精英团海外游学……过去的几个月间,他整个人仿佛带着一种拔节的响声,发生着颠覆性的嬗变。很多以前他需仰视的人物,现在和他平起平坐。先前熟识的老乡们,如今仿佛都对他多了几分敬意。对他依旧表现得波澜不惊的人不多,同乡会副会长刘建算一个。
早在几年前,方达就慕名认识了刘建。但刘建不熟悉他,彼此没有来往。通过旁人的介绍,方达得知刘建曾是西南政法大学的高材生,一毕业就来到观海市工作,有小二十年了。他现在明里是市法院经济庭的庭长,暗里是某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起初刘建回应方达的招呼,总显得心不在焉,跟方达说话,习惯使用祈使句。直到方达攻下国税局的关,顺利签下市属各企业的税控维护合同后,他才开始对方达表现出某种热情。
一次方达接到刘建邀请他出席某宴会的电话,颇感意外。更意外的是,席间刘建居然站起来,拢拢头发,整整领带,特地向他的朋友们介绍说,我这个老乡,是位有能力、有门道、有品位的老总,属于电脑行业的专家级人物。
彩票中奖后,方达在刘建的协助下,以超低价买下了小蛮腰,两人的关系就贴近了,刘建在他面前收起了许多傲慢。不过,在刘建面前,方达还是会偶尔露怯。
方达第一次到老孟茶室,就是刘建带他去的。做印刷业务的“鱼翅老李”,是老孟茶室的兼职管家。
前不久,方达和老李一起吃饭,说到他一般每周一到周五在公司住,周六、周日回家和老婆孩子一起过时,老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说,我靠,你他妈的有这么大的自由度,真爽啊!我是每天都要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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