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的阳光从窗子钻进来,擦过方达的胳膊肘,照耀在她的裤腰上。她蹲在地上,手握一摞送货单,眼睛扫描着手里和地上的单据,分拣得非常投入。方达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桌子后面,噼里啪啦地翻账册。
她那天穿的是红色丝质T恤,蓝色低腰牛仔裤。她往前探身子的时候,腰胯处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和一圈内裤的红边,滚圆的臀部曲线毕现。他不安地翻着旧账,账册越翻越慢,越翻越响。溅起的浮尘,在阳光里有如无数的浮游生物,到处飞舞……他终于放下账册,朝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她的身体像突然遭遇电击,一阵剧烈的颤栗,低低惊叫了一声。他将抖索成一团的她翻过来,盯着她的脸问,你愿意嫁给我吗?愿意吗!愿意吗!她说不出话,怔怔地看着他两手的撕扯,顺从地点点头……
其实当时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场景不过是方达无数次的想象。以他那时的胆识,也只敢想象而已。有那么一些年头,像是白人看不起黑人一样,沿海的本地人看不起异乡人。更何况,他那时自己都看不起白己。假如一时冲动,是要冒被打死或做牢的风险的。
后来他给她写过一封信,她也回过一封信。大意是她也喜欢他,但她父母不同意,嫌方达是外地户口,家里穷。方达辞职后,曾听以前的工友说,她先是和其中一个老板同居,后来嫁给了厂里的报关员。几年后,方达在镇上撞见过她一回。她穿一套紫色的西式套裙,还是那么令他迷恋。只是,那邂逅故人的微笑,像凋零在河里的一朵落花,转眼就飘走了。
此时收到阿玲的信息,方达热切地想见到她。他马上回复她,你在干什么?她回答,一个人待在家里很无趣。我正好想出门找个地方喝两杯,你有兴趣一起吗?她很快回复,好啊。你喜欢去哪里?他想了想,就约在他们第一次吃饭的地方。
这天晚上,阿玲的情绪明显比那晚好很多。几杯酒下肚,她就操着蹩脚的粤式普通话对方达喋喋不休起来。方达对她说的那些不感兴趣,很多时候就将耳朵放空,回味着当初的阿艳,眼睛盯着阿玲的脖子、胸脯和腰肢,出神地想,她脱去衣服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和他期望的有所不同?
半打德啤已经喝完了,她有些醉意蒙陇。看来她的酒量并没有黄鹂吹嘘的那么大。她一会在沙发靠背上仰头踢脚地抱怨,从家庭的各种不幸,说到工作的各种不易;一会又斜靠在沙发扶手上叹息,方哥,你能不能帮我介绍两个客人?为什么我的运气这么不济?求大款包养啊哈哈哈……见她越来越不安分,方达问她,我帮你介绍客人,黄鹂会不会对我有意见?
肯定不会的啦。她跟我说过,她不好意思求你帮她,因为你们是正宗老乡,她说我可以。再说了,我是她的下线,我有了客户她也有提成。她坐正了身子,两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充满希望地看着方达说,再过一个月,我要是找不到客户,就要被公司除名了。方哥,你就救救我吧,一定要帮我买两份。
我有点喝多了,好困。方达盯着她的乳沟说。
不会吧?你还没有我喝的一半多好不好?
服务员,来一份红枣桂圆茶。方达冲包厢外站着的服务员背影喊。
点蜂蜜参茶吧,解酒快。她对走进来的服务员说。再坐正时,她还是纠缠着刚才的话题,要方达帮帮她。
我试试看吧。我认识的朋友大部分都买过了。钱倒不是问题,在麻将台上就是纸巾一般。关键是给谁买?他说着伸开手掌,包住了她支在桌面上的一只手,我们去找个地方休息怎么样?我感觉有点不舒服,好像没休息好。她轻微抖了一下,并没有挣脱,反而将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撒娇地摇晃着说,那你想去哪里休息啊?我也有点不舒服哦。
我们开房去聊聊。方达毫不迟疑地说了出来。
她的脸像被火烧了一般,瞬间又红又热。她小心地从他手心抽出手。方达朝包厢门口看了一眼,服务员还没有送茶进来。她沉吟了很长时间,才压低嗓门说,我帮你介绍一个美女好不好?没等方达反应,服务员进来了。服务员恭敬地放好参茶.转身鞠躬说声请慢用,带上门出去了。
那就算了。方达漫不经心地说,要不你给黄鹂打个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唱歌。
这么晚了她不会出来的。再说,我们都喝多了还怎么唱?既然你不舒服,那就找个地方休息吧,我也有点晕。你是我大佬,我相信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方达当然是带她去开房。她只有小心和紧张,没有害羞和抗拒。当她提醒方达,间隔十分钟一个从前门一个从后门上楼时,方达有点疑心她谙熟此道。
完事后,他俩围着浴巾坐下来抽烟。方达坐在床头,她拖了一把椅子,对着床坐下来,两条腿搭在床边摇晃着。她抽着烟,随意地点着烟灰,不停地抱怨头疼,抱怨人活着没意思。方达不再理会她,在半醉半醒中想着给谁买保险:在服务部开车的表弟,为他伺弄花圃的老吴……
我后天叫人联系你办资料。他穿齐衣服要出门的时候,阿玲扑上来抱住他,问他还会不会跟她约会?他点点头。她嘱咐他不要让黄鹂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他再点点头。方达觉得,她远不是他理想中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