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听着他的抱怨,确定他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并且开始口无遮拦。
或许,他还不知道江克和苏宛的关系,又或许他明明已经察觉了,只是自己不敢承认。
苏宛竭力的劝导他,想让他冷静一会:“我不会和江克走近的!你别害怕了!你现在喝多了,需要休息!”
可赫成铭的酒劲似乎才刚刚开始,他不停的抓着苏宛的手臂,弄的她生疼,嘴里还不停的冲着她呐喊:“我一定是坏事做多了!才会遭报应!可是谁坏我都无所谓,只有你不能!你是我亲手养大的,我不可以让任何人来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谁都不行!如果那个江克和你胡言乱语,你千万不要相信!所有的事情让我自己来承担就好了,他绝对不可以把你也拖进来!”
一阵嘶吼过后,他的脑子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把所有隐藏在心里的秘密全部倾诉而出,可苏宛听的心酸,因为那些秘密,她早就知道了。
而她之所以能撑到现在,还不是因为放不下赫成铭。
“我不会相信江克的,不管他今后对我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苏宛起身,走到他身边,安抚着他的额头。
一阵安慰过后,赫成铭平稳了许多,他的脑袋窝在苏宛的怀里,模样很安逸,可苏宛却很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抑郁的心情吞噬自己。
她明明就知道事情的一切真相,可在赫成铭的面前,却要故意佯装;她明明不想出庭作证,但看到赫成铭的憔悴,却想不到能帮助他的更好办法。
她总是很纠结,在赫成铭的面前。
遭遇了这一餐的唐突经历,苏宛的心开始愈加的坚定,她开始觉得,其实赫成铭不是不爱她,而是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尽管那爱不知是父女之爱,还是男女之爱。
客厅的钟摆仍旧在滴答作响,赫成铭已经在苏宛的怀里安然入睡,苏宛保持着一个姿势,坐了整整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她翻来覆去的思考着周一的那场开庭战争,她是一定要出庭的,只要能最大程度的保住赫成铭,她就愿意做一切危险的尝试,即便赫成铭还浑然不觉。
身边的时间在渐渐流走,餐桌上的牛排已经凉透,苏宛很轻柔的安抚着赫成铭的额前碎发,她太珍惜这样的时光,尽管所剩无几。
而空旷的餐厅内,赫成铭的呼噜声不断,苏宛专注的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嘴角的倾诉不自觉的流露。
“大叔,其实我•••真的很爱你。”
苏宛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自己能听得到,说完这一句,她就像个吃到了糖果的孩子,心里有小小的满足。
只是那瞬间,她分明感觉到,赫成铭的身子在微微颤动。
清晨醒来的第二日,苏宛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大床里,屋里的陈设还是原来的位置,连空气的味道都是一样的,这一觉,让她感觉时光倒流,好似回到了一切都未被揭穿的从前。
那时候,她还没褪去青葱,他还未娶妻成家。
苏宛掖了掖被角,那上面还留着洗衣液的茉莉清香,她是被赫成铭半夜抱回卧室的,虽然昨晚醉酒的人也是他。
起了身,时钟的指针短暂停留在六点一刻,她揉捏着脸蛋,下床开了房门。
赤着脚走到走廊拐角,她一如往常的坐在楼梯口,餐厅的饭桌还残留着昨日的狼狈,口杯里的红色酒水被窗口的光亮反射的熠熠生辉。
赫成铭还在卧房里没有起床,他大概还没有醒,苏宛将头靠在楼梯栏杆上,由深到浅的喘息着她的忧郁,她知道,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一早,她是悄悄离开赫家的,趁着他还没醒的那一个小时里,她蹑手蹑脚的收拾好自己,顺便把屋子里简单打扫了一遍。
临走前,她站在赫成铭紧紧关合的房门前,右手悬在半空,迟迟没能敲击下去,千言万语,还是没能说出口。
转身,她走出了这个家,她不清楚,下一次,她还能不能再回到这里。
冷空气肆意蔓延的季节下,院落里被蒙了一层雾,今早的空气太潮湿,让人不想睁眼,苏宛一路漫步出巷口,她站在人烟稀少的十字路旁,来往车辆急速行驶,她像是个过客,来不及问候,只能看着身边的车水马龙。
她觉得昨天的夜晚和这个清晨都太过安静,没人干扰没人想念,她若有所思的拿出手机,想着和谁一起分享一次暴风雨前的安逸早餐,可掏出手机才发现,它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到不会变化的黑色屏幕,苏宛竟会有一种东窗事发的不详预感,好像那些失去的电量,隔绝了什么东西。
她拿出包包里的移动电源,连接的一刻,手机屏幕缓缓变亮。
一秒、两秒、三秒,她看到了无数个未接来电提醒,还有几条十万火急的短信。
电话是来自韩佑庭的,从昨晚十一点开始,一直到凌晨四点,一直断断续续的被打进,短信也是他发来的,但内容实在让人揪心。
他说,昨晚贺澜的病症突然严重了,并且流了好多血,现在已经被送往医院了。
关合了手机,苏宛的脚步仍僵在车流匆匆的十字路口旁,是谁说的,在突发事件前,人会瞬间理智,可这一刹的苏宛,明明是脆弱无助的。
她终于明白,这世上总有太多措手不及的事,比如病痛,但她又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在人刚懂得珍惜的时候,命运却要倒插一脚,让渐渐圆满的结局变的残破不堪。
眼前,马路对面的红灯变绿,苏宛凌乱在白雾重叠的现实里,她对来往的车辆挥着手,妄图谁能带她走出绝境。
她的眼前灰蒙蒙的,像是被罩了一层水蒸汽,越眨眼越模糊,直到出租车停在她面前时,她才下意识的抹了抹眼角,整装待发。
受了苏宛的拜托,出租车司机一路急速穿行,抵达中心医院时,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她站在医院门口,胆战心惊的拨通了韩佑庭的电话,隔了很久,电话那边才传来他半醒半痴的声音:“你终于开机了•••”
“你在睡觉?贺澜姐怎么样了?你们在几楼的病房?”苏宛一边询问,一边迫不及待的往大厅的电梯口走去。
“六楼第三个病房,她现在没什么事了,你别着急。”
“那就好,那就好!”
她关合手机,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上了电梯后,她的手心不停的冒着虚汗。
六楼的走廊里,韩佑庭站在病房门口等待她的到来,苏宛小步而上,直接就要往病房里闯。
韩佑庭一把拦住了她,嗓口轻声细语:“她刚睡下,你和我下楼买些早餐吧!常凌杰在里面看守她呢!你就等她醒了再去看她吧!”
苏宛顺着门玻璃向里张望,常凌杰正弓着身子,服侍在贺澜的身边,贺澜的眼睛微闭,像是刚入睡不久,她侧过身,看了看身边的韩佑庭,他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他似乎是一夜未睡,黑眼圈挂在眼下,看的人心疼。
“你一夜没睡吧!我昨晚电话没电关机了!辛苦你了!”她踮着脚,轻抚着他的太阳穴,韩佑庭很自然的闭着眼,享受她的温存。
“恩,有你心疼我,就不辛苦了!”他诺诺的说道。
苏宛红着脸,收回了右手,转身朝着电梯的方向重新走去,韩佑庭站在他的身后沙哑的大喊:“只按一下就完了?我可是熬了整整一夜啊!”
苏宛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快点!再不下楼,早餐部就要关门了!我得赶紧回来照顾贺澜姐!”
韩佑庭奔跑着跟在她的身后,步伐略显疲惫。
医院楼下的早餐部里,苏宛点了四杯豆浆,因为贺澜不吃甜,她就只买了一些扛饿的纯面食。
付好款,她和韩佑庭坐在一旁等待老板打包,顺便聊着贺澜的事。
“贺澜姐怎么突然就病重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到短信的时候,以为她要不行了!”
苏宛总觉得这中间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否则贺澜是不会突然就住进医院的,后来的事实证明,还真就是那样。
韩佑庭拿起了桌子上的玻璃杯,三大口柠檬水下肚后,他才整理好思路,开了口:“昨天我把贺澜送回家以后,常凌杰已经在家里备好了晚饭的食材,他俩执意让我留下喝酒吃饭,我也就没拒绝,本来一切都挺好的,我们一直玩到十一点左右,但是后来正尽兴的时候,你猜谁来了?”
“谁?”
“林雨熙来了!”
“什么!”
听到林雨熙三个字,苏宛差点没把手边的杯子摔到地上。
“她怎么会来?”
韩佑庭又喝了一大口柠檬水,继续说道:“我听着他们的争论,那意思好像是常凌杰把贺澜得绝症的事告诉林雨熙了,他好像并不知道贺澜和林雨熙之间的矛盾,所以林雨熙来的时候,贺澜的火气当时就蹿上来了,再加上她还喝了点小酒,那怒火就更加势不可挡了!”
“那林雨熙是来干嘛的?”
“听那意思,她好像是来慰问贺澜的,所以一下飞机就来了,但是贺澜一看见她,就跟得了狂躁症一样,指着她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什么见利忘义,现在得知自己得癌症,又来落井下石什么的。”
“那林雨熙还嘴了吗?她真是来诚意慰问的吗?”
“当然不是啊!虽然贺澜一开始就没给林雨熙好态度,但林雨熙真是一点都没惯着贺澜,她直接就说贺澜得癌症是活该,还说什么做小三做太久,身子都给弄脏了,然后她俩就跟两个泼妇似得把那些陈年往事都给掏出来了,最后还打起来了,要不是我和常凌杰拦着,她俩估计都能闹出人命!”
韩佑庭一口气说完了整个经过,然后将杯子里剩下的柠檬水一饮而尽,苏宛把自己的杯子推到他的面前,继续问道:“那贺澜是什么时候犯病的?在她俩撕扯的时候?”
“恩,贺澜没打过她,被她甩地上了,这一甩,贺澜的下身就开始流血不止,当时把我们三人都吓坏了!然后我和常凌杰就把她送医院去了!”
“那林雨熙呢?”
“她也去医院了!她脑袋破了伤口,要打针,现在估计还在医院躺着呢!”
“真是个无恶不作的贱人!连一个得了癌症的人都不放过!还来慰问?我看她就是来落井下石的!”苏宛狠狠的捶着桌子,怒气使得杯子里的液体连续的颤动。
韩佑庭疲倦的用双手摩擦着自己的面庞:“对啊!那个林雨熙是挺可怕的,昨天听她们俩人撕逼的时候,贺澜把林雨熙当年做的那点龌龊事一五一十的全都交代了,什么告密、挑拨离间,还有勾引男人的那些事,常凌杰当时听到以后,整个人都傻了。”
苏宛义愤填膺,跟着挑理“常凌杰也是,好端端的让林雨熙来干什么!贺澜万一被气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不过,贺澜没说林雨熙洗钱的事吧?”
“那倒没有,她虽然喝多了点,但脑子机灵着呢!”
“那就好。”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苏宛松了一口气,但她心里对林雨熙的狠,从此又升了一个等级,她真是无法相信,一个道德再怎么沦丧的女人,也不应该在曾经最要好的知己面前亵渎生命,更不应该恬不知耻的不知悔改。
苏宛咽不下这口恶气,更为贺澜抱不平!
几分钟后,老板将打包好的早餐递到了两人的手中,苏宛起了身,跟着韩佑庭重新回到了医院病房。
走到六楼的时候,病房的门大开着,贺澜已经睡醒,正和常凌杰在那里有说有笑,看到这样的一幕,苏宛心头的结被打开了一半,她觉得心情舒畅,还好贺澜的状态并不是很差。
她提着早餐走到了贺澜的身边,笑靥如花:“贺澜姐!吃早餐吧!”
病房里,贺澜笑容满面,苏宛扯过凳子,坐到她的身边,忧心重重:“以后不要再发脾气了,就算遇到不开心的人,也不能傻到伤了自己的身体。”
贺澜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的抚了抚苏宛,她拿过苏宛手中的豆浆,抿到了嘴边:“放心吧!我以后再也不会因为林雨熙那个贱人生气了!”
听了贺澜的叙述,坐在一旁的常凌杰自责的开了口:“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我不知道你和雨熙的关系会闹到那种地步,也没想到她以前竟然对你做了那种事,都怪我漏了嘴,还天真的以为她会来和你和好如初!”
贺澜很大度的拍了拍常凌杰的肩膀,眼里的爱意原谅了他的不知:“没关系啊!至少你现在知道我的苦衷了!我还能觉得放松点!”
常凌杰捏了捏她的脸蛋,宠溺的不成样子。
苏宛看着脸色苍白的贺澜,越来越觉得她的身体已经弱不经风了,也不知这种感觉是先入为主,还是事实就是这样,从得知她病情的那天起,苏宛总觉得这个女人生活的格外艰难,她经历了那么多悲伤,却还要以悲伤收尾这一生。
机灵的贺澜看出了苏宛的担忧,她故意表现出坚强的一面,让会心的笑容盈在这些人的眼里,就算是留个好一点的记忆也罢,至少不能让他们回忆自己的时候,带着伤悲。
“你别再为我难过了!你和江克的事,商量好了吗?还有林雨熙要拆台的事,你怎么处理的?”贺澜转移话题,但却提到了重点,这些都是苏宛这两天耿耿于怀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