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去年冬天十分阴冷,经常接连十几天不出一次太阳。家里买了电暖气,但还是抵不住寒气从地板侵入。怕冷的我决定买一双爆款的雪地靴。
我鬼使神差地给李泽发了微信,我说,你帮我买一双雪地靴吧。发完这条微信之后,我就把手机调成静音,锁屏,扔到离我很远的角落。
我去厨房磨磨蹭蹭吃了一个苹果,然后回到暖气旁,慢慢拿起手机。
“可以啊,你要什么样的,把链接发给我,这边便宜很多。”
我正准备回复,他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你怎么还没回复?今天刚好在逛街,顺便帮你买了啊。”
李泽在澳洲念硕士,我隔着电话都感觉到了那头夏日的温暖。
“我没想好买什么样的。”
“知道,你有选择恐惧症嘛。”他似乎在那边轻笑了几声,“那我去店里给你拍几张照片你选选?”
“啊,不用这样麻烦。”我赶忙拒绝,“我想好了给你发链接吧。”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刚好在逛街啊,还可以让我老婆帮你看看。”
“真……不用……”
可能是我回答的太僵硬,两个人突然就冷场了。
“你们最近怎么样?”我装作很轻松地问道。
“还行吧。”李泽说道,然后介绍了一大堆他们的生活和经济状况。我“嗯嗯啊啊”听了快十分钟,其实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类似这样的交流是我与李泽之间的例行公事,原因倒不是我们如此关心彼此,主要还是钱的事儿。
是的,我和李泽除了有朋友关系,还有债务关系。当年李泽女友的父亲摊上了官司,被刑事拘留,情况危急。本来正在家等着九月出国的李泽毅然决定推迟入学,帮助周旋。
那次,李泽女友家的财产被冻结,偏偏解决这类事情需要用钱的地方又很多。李泽的父母双双下岗,完全帮不上什么忙。他在重重压力下开口找我借了五万元。
而这一借,就是四年未还。
他借钱那会儿,我还只是一个刚上研一的学生,毫无积蓄,只能向爸妈求助。幸得我爸妈认识他。作为我的发小,李泽在我家出镜率十分高。
了解具体情况后,我妈不出三个小时就将钱转了过去。只是我爸,看上去一副不太高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我起初以为他怀疑李泽的还款能力,后来我妈告诉我,他是担心我还喜欢李泽。能考虑到这份儿上去,真的是亲爸。
二
李泽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运动好,长得也高,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在我爸妈心中的地位还不如他。虽说从小一起长大,但小伙伴变成比自己优秀很多倍的人之后,难免会嫉妒。
到了自尊心脆弱的中学时代,我更加不喜欢他,时常故意冷落他。李泽一开始还觉得奇怪,问过我几次,都碰了软钉子。于是他放弃沟通,该打球打球,该学习学习,被我爸妈喊到家里吃饭时也没见饭量减少。
可见他脸皮之厚。
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李泽疯狂打篮球,说是要在被关进高考的笼子前好好放肆一下。那个暑假,他黑了好几个色号,也蹿高了好几公分,开学后莫名其妙成了校园红人。
现在想想,人家运动学习两不误,个子又高,不红也难。高中以前,李泽的女性朋友只有我一个,高中之后,就说不清楚了。要是我在那个时候发觉自己喜欢上了他,事情可能还有转机。但中二病患者的思路一向清奇,那时我决心在学习上打败他,这样既可以增强存在感,又能以高冷姿态对待他。
这逻辑现在看来十分可笑,但对我来说有了意外的促进作用。高中两年时间,我从年级排名榜的中游慢慢爬到接近李泽的位置,虽然还是没有超过他,但增强存在感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所有人都被我这种势头震惊,很多同学家长询问我妈给我请了什么家教。李泽也很惊奇,尤其是某次我考到离他只有二十几名的时候。当时他看了榜单一脸傻笑跑过来告诉我,我的名次已经挤进前30了。
那时候我真有一种走火入魔的状态,老师觉得我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经常表扬我。得意时,我偶尔会瞟李泽一眼。他一般都是朝我笑笑,做出继续加油的口型。
加什么油!
我的油加得太多了,一直加到在自习课上飙鼻血。
那个场景还是很励志的。我正在奋笔疾书,突然就感到有鼻涕留下来。我随便扯了卫生纸一擦,看到满纸巾的血。可就在那一刻,我想出了一道数学题的解题思路,这个时候去卫生间,思路一断就连不上了。于是,我左手拿纸巾捂住鼻子,右手继续在染上血迹的草稿纸上计算,直到被李泽拉出自习室。
“你有病吧,知道流鼻血了还不去卫生间!”
你才有病。
从卫生间出来,我的鼻子上还塞着两坨卫生纸。
“你血止住了?”
“没。”
“你用凉水拍了没?我不是告诉你要用凉水拍吗?”
“我拍了啊。”卫生纸塞在鼻子里,我说话都有点不自然,瓮声瓮气。
“那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大哥,我只是流鼻血,你见过流鼻血死人的吗?”
我俩的关系因为流鼻血事件缓和了很多,至少,在那之后他又可以经常坐在我家饭桌上吃饭了。我爸妈很高兴,这干儿子失而复得,两口子恨不得开瓶酒来庆祝。
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到高考。那年李泽发挥略微失常,清华北大估计没戏。我正常发挥,没什么惊喜,也没太大遗憾。我早已决定去北京念大学,李泽还有点犹豫。
我说,你填北京的学校吧。李泽看着我,露出很惊讶的表情,“我本来就要填北京的学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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