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你守妇道(2)

时间:2021-07-11 07:32:28 

2

踢了小宋几脚后,我大步流星地往家走。等地铁的时候,我给蒋大彪发了个信息,说我辞职了,让他晚上到家里喝酒。

没过半分钟,蒋大彪就把电话打回来了,扯着破锣嗓子叫嚷:“咋的了老周,让老板给煮了啊?”这畜生的分贝常年都在九十以上,震得我耳朵嗡嗡的。

我说:“激动啥啊,谁敢煮我啊,咱可是油锅里长大的。”

蒋大彪奸笑了几声,说:“你小子是不是搞凹菲斯恋情了,混不下去了?”

我说:“滚犊子吧你,就你这苞米碴子味儿的口音还跟我玩儿英语呢。别磨唧了,准备好人民币,叫上小林子和胡学范,下班就过来,不输到剩裤衩谁也别想走!对了,来就来啊,千万别带酱牛肉和白切鸡啥的啊!”

蒋大彪呸了一声,说:“麻将给我码好了,洗干净脖子等着!”

蒋大彪是我大学同学,但我一直怀疑他是怎么混进高校阵营的。刚入学的时候,他还叫蒋彪呢,说是出生时登记户口的人粗心,把大字给他漏了。他爹觉得前后俩字儿都在,也不影响什么,也就没计较。但他对此事却一直耿耿于怀,他老是说:“这么关键的字怎么能丢呢?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中间这字可是代表了咱身体中间部分的水平啊!”

我们当时就特怀疑他这是不是属于自卑心驱使下的自我激励,后来多次在澡堂子里按住他进行验证,发现果然是惨不忍睹……

还记得开学那天老师点名,当时他就坐在我旁边,剃个半青秃,脑袋大脖子粗的。现在回想起来,他那会儿怎么看怎么像马大帅里头的范德彪。

名都点完了,我也没听他喊到。后来老师说:“还有两个同学没来吗?赵长乐来没来?”

没人吱声。

老师又说:“蒋虎三呢?蒋虎三同学来了没?”

还是没人吱声。

老师刚要宣布下一件事时,我旁边这位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说:“老师,没点我名啊?”

老师推了推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学生登记卡,忽然严肃地说:“哎,这照片不是你吗?蒋虎三,叫你好几遍了,你怎么不回答呢?”

后来,在全班的哄笑声中,严谨认真的老教授痛斥了他半节课:“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啊?自己名都能写分家?彪,小虎也;虎三儿呢?能一样吗,嗯?中文系啊,这么搞,是要出问题地呀……”

此事让蒋大彪迅速在本系扬名,所以他坚持要把大字加上,并在寝室墙上立下重誓,说毕业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当年给他登记户口的糊涂虫,灭了丫挺的。他的理论比较小农主义,说要是有个大字,老教授也不会念错,毕竟名字有四个字的还不多。

毕业后,我们也没追究他到底去没去灭人家,但他还真没从事任何与中文专业相关的行当。先是在电视台搞摄像,后来转到广告部,网罗人脉后跟俩朋友开了家银饰品公司,还真赚了几笔,但后来他出了趟差,回来公司里就剩了一张办公桌,抽屉还没了,俩合伙人分完钱人间蒸发了。接着他又干过拉保险的和报关员,还倒腾过水货手机和电脑配件。据他自己说,最惨的时候还在码头扛过麻袋。但我们都不信,因为他老偷偷泡枸杞子喝,我们都知道他比较虚。现在蒋大彪自己开了个网络公司,其实也就跟一维修队差不多,啥活都接。

进了家门,客厅里的两个大水族箱的打氧机正喷着泡泡,左边的一群地图鱼和右边的银龙们见我走近,都呼啦一下子游到水面儿上,龇牙咧嘴的。

我养的这两缸宝贝都是凶猛的食肉观赏鱼,天天得喂活鱼苗。我从另一个小缸里捞了点鱼仔,一扔进去就被它们喀嘣了。瞅这架势,闵娜这小丫头片子指定又好几天忘喂了。

我这女朋友没别的毛病,就是有点迷糊,啥事儿说完就忘。不过这也得算优点,我们俩处了好几年了,吵架生气啥的倒是没有超过一天的。我平时瞒报点奖金校对费之类的,也屡次得手。要说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啊,我明明爱抽红塔山,可她只拨给我红山茶的钱,我能不存钱私房钱吗我?

我叼了根烟,翘着二郎腿看电视。虽然下午三点多没啥好节目,可我还是激动够戗。好几年没看电视了,看广告都觉得新鲜。

闵娜这丫头也真是的,咋设的台啊,乱七八糟的。我拿着遥控器一顿狂调,还特意用纸笔做记号,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整利索了——这多好啊,一至十是凤凰卫视和TVB等港台频道,接着是央视,然后是南方卫视及全国各个卫视频道,清楚明了、有规有矩。

等她回来看到了,指定得先讥讽我几句,无非就是什么死处女座刻板教条啥的,但随后又会夸赞说这样真好耶。死女人,我没研究过星座,但我知道她肯定是大熊座的,成天就知道熊我。

正看到一电视直销的丰胸广告时,门铃响了。我赶紧换到央视教育,一脸严肃道貌岸然地去开门。

隔着防盗门,小林子就叫道:“老周!谁他妈让你混进自由撰稿人的队伍里来抢饭吃的?开门!我先阉了你再说。”

胡学范拎了好几个塑料袋,蒋大彪像便秘似的憋得脸通红,抱着一箱啤酒直叫唤:“靠,你干啥呢?这俩犊子欺负我,净整沉的让我抬,赶紧的,胳膊都快折了!”

我嬉皮笑脸地说:“哎呀,你看来就来呗,还送礼,这多不好意思啊。”

胡学范说:“送啥礼啊,在楼下小店儿赊的,记的你的名,回头你别忘把钱给送过去啊!”

我大怒:“操,别进来了!”

这几个家伙还算是有情有义,带了我最喜欢吃的牛肉和鸡。

蒋大彪用后槽牙启开一瓶盖,噗的吐到地上,说:“整别的都没用,先走一瓶!自己喝自己的啊。”

小林子说:“啥就走一瓶啊,就你这喝法儿一会还咋赢钱啊?”

胡学范说:“就是,老周今天辞职了,肯定有钱,好心好意地让哥儿几个过来拿,咱可不能辜负他啊。”

我狞笑道:“看到厨房那把菜刀没?今儿谁赢我我剁谁。我现在可是无业游民了,一毛钱得当一块使,知道不?就这么定啊,一会上战场你们该多少是多少,我五十当一百啊。”

他们几个破口大骂,说我白日做梦。

蒋大彪说:“说正经的,你为啥辞职了?找到新东家了?”

我说:“没有,就是干够了,疲惫麻木了,想歇歇。”

胡学范说:“放松放松也行,你家小闵啥态度?”

我说:“还没跟她说呢,前几次辞不掉,她都知道,这次我打算给她个惊喜。”

小林子说:“靠,头一回听说用辞职给人家惊喜的!你他妈的也是,走前告诉我一声啊!我那压了好几个稿子卖不掉,你临秋末晚了,趁有点权利也给我在你们杂志上发两篇啊。”接着他又指着我的脸,冲蒋大彪说:“你说这畜生多不是人,还实在兄弟呢,他在那干四年多,就从没发过我的稿子!他们稿费千字两百呢,有钱宁可让别人挣也不让我挣。”

我说:“靠,你写那玩意要是行,我还能不给你发?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写校园稿呢,装纯真你也装真实点啊,女主角才读初一就在微积分课上发彩信了,你丫那是天才大款班啊?”

小林子叫林曙光,在一家广告公司做业务。自打前年起学会上网,就老爱泡文学论坛。最开始只是灌灌水,偶尔抒发点小情小感啥的,后来也不怎么死耗子碰上瞎猫了,他在某论坛的“菁菁校园”版写的一篇随笔千字小文儿,被广西一家校园杂志的编辑看到,复制下来就给发表了。后来人家给邮了本样刊,发了三十八块钱稿费,并鼓励他说:小林同学,望你再接再厉。尽管我们都耻笑他被那个傻编辑以中学生的水平衡量了一把,可他还是把这当做了自己迈上文学殿堂的处女之作。

再后来他干脆就以自由撰稿人自居,每天一下班就在家研究写作,主攻校园杂志。以他看来,校园杂志对稿子的要求比较低,容易上手。其实每个小学毕业、学过语文的人,都具备写作的能力,二月河就是个例子。所以小林子转向各平媒论坛之后,跟一帮半道出家的写手们混久了,竟也摸到了些门路,发了些小稿。他老想上我们刊,可我的确没帮过他。他那种稿子要是真发我们杂志上了,总编非得一天K我八遍不可。

我的酒量实在有限,眼瞅这仨歹徒明显有灌多我的意思,我立刻宣布转换战场。麻将刚摆上,还没开牌呢,就听见哗啦哗啦的开锁声,闵娜回来了。刚才还穷凶极恶的几个家伙立马换了副面孔,一个个危襟正坐表情严肃,整的好像开四方会谈研究核武问题似的。

闵娜一进门,就微皱了下眉头,餐桌那边是鸡骨遍野,酒瓶横尸,烟头满哪都是,我这脊梁骨有点冒汗。但这丫头还算给我面子,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既而又疑惑地问我:“哎,蛙蛙啊,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蒋大彪他们先是一愣,接着面目扭曲地憋笑。

我用眼神凶狠地警告了她,心里气得不行:告诉你多少遍了,外人面前别叫昵称,让这帮孙子看了笑话,以后我还怎么混啊?

闵娜这次没糊涂,吐了个舌头说:“你们玩哦,我进去画款啦。”

胡学范搭腔说:“娜娜,有时间帮我做几个印花啊!”

这厮和闵娜都是做服装设计的,听闵娜说他们公司还是个挺有名气的香港品牌。可我上个月让他给我整张打折卡,到现在这鸟人也没给我拿来。

闵娜进了房间,蒋大彪咧着大嘴就狂笑了起来,边拍桌子边损我:“蛙蛙?哈哈哈,你们俩真有创意啊,是不是你丫做那个的时候喜欢蛤蟆式啊?”

我抄起一空酒瓶朝他比画,叫道:“蒋虎三儿!你再的瑟我削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蒋大彪跟我来劲:“靠,来啊,我反削你个不能勃起!”

小林子说:“斗个屁啊,还玩不玩?”

我怒喝道:“北风!”

还不到凌晨两点,战斗就结束了。

蒋大彪死不要脸地说他那狗爪子是仙人掌,想要啥牌就抓啥牌;小林子做慈祥状抚摸着我的脑袋,说他最喜欢我这样的专业炮兵,非清一色不放炮;就连胡学范也唰唰地数钱,说五十只白切鸡都赚回来了,爽就一个字,他必须多说几次。我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点儿背到家了,三宰一,刚发的工资一分没剩,还欠了蒋大彪两百块。这下可好,我像被拔了毛的小鸟——青皮耷拉膀子了。

送走了几个瘟神,我回到卧房时,闵娜正在电脑上画图。我见她脸上隐约笼罩着一层杀气,不禁打了个哆嗦。于是暗提了一口气,施展黄花鱼微步,溜边儿而过,同时将脸蛋子运起金钟罩铁布衫,用以提防无线鼠标、水杯等暗器砸来。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严肃地抛来一句:“终于玩完了呀?”

我自知理亏,赶紧扮谄媚状,跑过去给人家按肩膀捶大腿,并柔情似水地说:“哇,媳妇这几个款式真漂亮呀!”

闵娜哼了一声,说:“虚伪。这次又输了多少钱啊?”

我问东答西地说:“客厅我负责收拾啦!您放心,您放心!”

闵娜眉毛一立,像鞭打囚犯似的,叫道:“说!输多少!”

我两腿一软,哼哼道:“4000多……”

闵娜像被点了穴似的,眼睛瞪得都快比眼镜大了,木木地说:“你,哪来的钱?”

我嘿嘿一笑,说:“媳妇,你别怕,我没干坏事儿,警察叔叔不会来抓我的。我辞职啦!”

闵娜的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儿,说:“啊?总编怎么肯放你了啊?”

我说:“可能是他也想通了呗,见我早就身在曹营心在外了,留我也没啥意思,就放咯。”

要说这小丫头不但喜欢犯糊涂,而且还有点没心没肺呢,听我这么一说,居然高兴起来:“真好耶,终于不用整天半夜三更地回家啦!”

我见缝插针地说:“是啊是啊,以后你也不用害怕自己去厕所嘘嘘啦,我全程奉陪!”

闵娜像个捡到一奶酪的小老鼠似的,吱吱地笑了几声,说:“恩,不错不错。你可以在家休息几天,然后找个轻松点的工作,业余时间也多陪陪我。”

我猛点头,暗暗舒了几口气。

突然,她又横眉立目地叫道:“一个月工资全输了?你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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