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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我正做梦仇恨地撕咬闵娜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接听,一个陌生的女声说:“请问,是你这里有房子要出租吗?”
我登时醒了大半,连忙说:“有啊有。”
她说:“那下午我可以去看房吗?”
我说:“没问题,你随时都可以过来。”
她说:“那个,我还想问一下,你那儿住的都是男的吗?”
我说:“不是,这是我自己的房子,我和我女朋友住。”
她说:“那就好,我到了给你电话。”
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人找来了,我赶紧起床,把客厅和那间房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刚忙活完,电话就响了,人家已经到楼下了。
我给她按开了单元楼门,然后就像个酒店门童似的,站在防盗门里头候着。
不大一会,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我立刻拉开门,有个女孩走了上来。
她穿了件桃红色的吊带儿,低腰牛仔裤,烟黄色的小靴子,长发散在肩头,正背对着我朝对面的房门号张望。我刚要叫她,还没等出声,她已经转向了我这边。可当我们的视线相遇的时候,我猛然间愣住了!
直到那个女孩问我这间房是否装了宽带时,我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我张口结舌地说:“还、还没。不过我的房间有装,你如果需要的话,我找人给你拉一条过来。”
她点了点头,说:“嗯。那我今天可以搬进来吗?”
我一愣,说:“啊?这就决定了?”
她微微一笑,说:“是啊,我挺满意的。今天搬不方便吗?”
我连忙说:“不是不是,你随时可以搬。我这就找人给你拉网线。”
说完,我转身就要去打电话。
女孩赶忙摆了摆手,说:“不用急的,我的电脑过几天才能寄过来。我先把房租钱给你,过会我下去买被子和枕头什么的。”
我说:“你没有行李啊?”
她说:“我昨天早晨才下的飞机,什么都没带。”
说着,她就把钱递了过来。
我迟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钱,说:“其实到月底再给也行。呃,我给你开个收条吧?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笑了笑,说:“不用开了,你记得就好了。我叫水柔,流水的水,柔和的柔。”
我不禁赞道:“这名字真好听!”
她含笑说了声谢谢,问我有没有抹布,说想擦擦房间里面。
给水柔找了块抹布,回到卧室后我立刻点了根烟,猛抽了好几大口,才把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可刚要拨电话的时候,又走神儿了。我使劲晃了晃脑袋,深呼吸了几下,拨通了蒋大彪的手机。
这厮还跟我打官腔儿,慢条斯理地说:“喂?小周呀,有什么事儿要向我汇报吗?工作有眉目了?”
我说:“有你个大脑袋啊有!赶紧整几个技术骨干上我家来,给分条网线出来。”
蒋大彪说:“上次不给你装妥了吗?还分啥?”
我说:“我把装杂物的那间房出租了,现在人家要求得能上网呢。”
蒋大彪惊讶地说:“出租?你咋还学上小林子了呢?租了个男的女的?”
我说:“女的。具体的回头再跟你说,赶紧派人过来,这么磨唧呢!”
一听说是女的,这畜生就来精神了:“分网线这种事儿很复杂的,并不是装个路由器就拉倒了,技术骨干根本完成不了,还是本老板亲自上门给你搞定得了。”
我鄙视道:“以前我电脑坏了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呢?”
放下电话,我又稳了半天的神儿,才走出卧室。
水柔已经擦完了,正在挪床。我帮她把床换了个角度摆好,又从书房搬了台转椅给她。随后我又把厨房和客厅中的物品跟她说了一下,告诉她想做饭的话就动手煮好了,厨具和碗筷什么的都不缺,不用她自己另买。
在这个过程中,我又对她有了些新的了解。
水柔是从上海来的,在一家国内挺有名的影视公司做后期非线,她们的公司总部就设在这边,因为工作上的需要,就把她调了过来。她跟我解释了老半天,我才弄明白非线性编辑和我的职业不是一回事儿。我本以为她应该和闵娜差不多大,结果一问,居然和我同岁。
我问她以前来是否来过南方,她说没有。
我说:“那你这语言关可有的过了。我都在这边混好几年了,可到现在粤语也只能听懂不几个词儿,说就更不行了,从一数到十还吭哧瘪肚的呢。”
水柔一愣,眨了半天眼睛才说:“从一数到十,肚子怎么了?”
我也一愣,既而大笑道:“哈哈哈,‘吭哧瘪肚’是句东北方言,就是‘不连贯、结巴’的意思。不好意思啊,把你整迷糊了吧?”
水柔这才呵呵地笑了起来,说:“整迷糊?这句我听懂啦。看来我以后住在这儿,语言关还真的不太好过呢。”
我嘿嘿嘿傻笑了几声,说以后尽量用普通话。
正这时候,门铃响了,应该是蒋虎三儿上来了。
我一看表,这贱人来的真他妈快,以前让他来修个电脑得等俩小时,这次才二十分钟就到了。不佩服他我都有罪啊!
没多久,蒋大彪就咣咣咣地爬上来了。隔着防盗门,离老远儿我就损他:“哟,蒋老板今儿坐火箭来的啊?”
他咧个大嘴嬉皮笑脸地说:“信息时代嘛,讲究的就是速度。”说着在我胳膊旁边一蹭,像条老鳝鱼似的挤了进去。
还没等换鞋,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水柔,当时满脸的笑就僵住了。
蒋大彪半咧着嘴,表情僵硬地朝我望了一眼,眼珠子还拐着弯儿地挖我。
我紧了紧眉毛,给他使了个“别激动”的眼神,转身对水柔说:“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蒋彪,给咱拉网线的。这是水柔。”
蒋大彪一听这话,才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既而满脸谄媚地冲水柔说:“水小姐你好,更正一下哈——鄙人蒋大~~~~彪,从事IT业,旗下有家新锐网络传媒公司。”
他故意把“大”字说得很重,我憋不住想乐,心想你哪有什么旗啊你。
我说:“对,挨~~~踢界的惊~~~鹰,身上鞋印子最多的就是他了。”
水柔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说:“你们平时也这么逗啊?”
蒋大彪说:“别理他,这小子是典型的人来疯,见个生人儿就不知道咋的瑟好了。”
我说:“别臭不要脸,谁是生人啊?这是我家好不好?”
水柔笑道:“你们先聊会,我下去买点东西。”
我说:“要不要我陪你去?知道哪有卖的吗?”
水柔说:“没事儿,反正时间还早,我在周围转转,也随便熟悉熟悉环境。”
我站在阳台上大略地给水柔指了几处超市的方向,告诉她如果在私人小店里买东西记得讲价,本地人要是听出她不懂粤语肯定得多要,最后又叮嘱她如果迷路了就打我电话。
蒋大彪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插嘴道:“行了,你个死唐僧。人家也不是小孩儿,你咋这么磨唧呢?”
这话说得我忽然脸上一热,心想也是,我的确是热情得有点过分了。
但水柔倒没在意,应承着出了门。
我愣了一下,突然又追了出去,大喊:“水柔,带上钥匙。”
待我转身回来的时候,蒋大彪正把他那臭脚丫子架在茶几上,叼了根烟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用膝盖踢了他腿一下,说:“往那边去去。”
蒋大彪蹭了蹭屁股,给我让出沙发一角,却还是盯着我。
我说:“看什么看?抽完这根烟赶紧把网线给我拉上。”
他没言语,还是往死里盯我。
我怒道:“操,我脸上有海市蜃楼啊?看啥啊!”
蒋大彪随手把烟灰一弹,嘿嘿奸笑了几声,说:“行啊老周。”
我心里有点发毛,点了根烟,瞥了他一眼说:“啥行不行的,嘟囔啥呢?”
蒋大彪凑近我的脸,说:“还装是不?”
我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是我自己找来的啊?就算我想找,能找到这么仿真的吗?说实话,她刚进门的时候我都蒙了。”
蒋大彪激动地一坐而起,叫道:“是啊!太他妈像了!简直是玖米的克隆人啊!”
尽管已经事隔多年,但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还是冷不丁地抽了一下。玖米就是我那个大学时代的女友,当年她毫无预兆地人间蒸发,而后又远隔重洋提出分手,对我实在是打击不小。经过这许多时光的冲刷,我已渐渐地忘掉了她,甚至偶尔梦见,她的模样也是模糊的。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今天来租房的水柔,竟然和玖米如此相像。
生活有时就像一部滥俗的肥皂剧,让你想鄙视都没有力气。
此时我就像一条缺氧的金鱼,缩在沙发角落满脸木然地咕嘟咕嘟吐着烟泡泡。
蒋大彪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网线还拉吗?”
香烟已燃尽至尾,我被它灼了一下,手一抖,撇在了地上。我说:“你啥意思?”
蒋大彪拍了我肩膀一把,说:“老周,我觉得你这房子不能租给她。我知道闵娜没见过玖米,可你自己不会不知道水柔像谁。日后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怎么自处?我就不相信你已经云淡风清到可以视如不见,可以毫无想法。我太了解你了,你骨子里那点酸秀才死文人的东西,遇见点小雨就会发芽的。你和闵娜过几年就结婚了,这种事儿你应该躲都来不及,难道还想自找麻烦吗?”
我愣了半天,故作玩世不恭地说:“靠,这是你蒋大彪说的话吗?整这么深沉干啥?装莎士比亚呢?”
蒋大彪不屑地说:“切,怎么说咱也是中文系混出来的,虽然现在金盆洗澡,投身电子科技事业了,但瘦死的骆驼也比小林子那种骡子大啊,哈哈。”说完,他又正色道:“说吧,你打算咋办?”
我把刚才水柔给的租金往桌子上一放,说:“我钱都收了,总不能把人家再赶出去吧?我一大老爷们儿,咋好意思开口啊?再说了,编啥理由啊?”
我和蒋大彪两个人正说话的当儿,外面忽然传来钥匙开防盗门的声音。
我刚站起身,水柔就推开了门。她大包小包地拎了好几个,许是为了腾出手开门,居然把一打毛巾夹在了下巴上。
我赶忙跑过去,接下她手里的毛巾被和稻壳枕。
待我再伸手去拿她下巴上的毛巾时,水柔轻轻地一扬头,盈光水润的嘴唇像一枚小樱桃,微微地努了努。我的脸登时腾地一下就红了,热辣辣地发烫。
蒋大彪也跑过来帮忙,边拎东西边说:“小柔,你动作挺迅速啊,这么一会儿就买了这么多东西啊!”
我靠,这孙子动作更他妈迅速,才几分钟啊,刚见了两面儿,就改称呼了!
水柔抹了把汗,笑盈盈地说:“超市买的,想要的都有,所以没转太久。哦对,我还买了奇异果,你们洗洗吃啊。”
蒋大彪吃了四五个奇异果,立刻变得奇异了起来。
这厮也不再问我房子还租不租给水柔了,屁颠屁颠地主动跑去拉网线。他也没上我这屋设个主机什么的,一脑袋扎进水柔的房间就不出来了。
我心里这个后悔啊!找谁也不应该找蒋大彪这个饥渴的老色狼来——这畜生可是有过前科的!拿俩例子来说吧:
我们大一军训的时候,教官组也不吃错啥药了,想了一个馊主意,说是为了磨练新生们钢~~~~铁般的斗志,要离开安逸舒适的校园,把队伍开到山里头去,搞个野外生存训练。于是他们整了几辆绿色的大卡车,像运猪羔子似的,把我们轰轰隆隆地拉进了市郊的老山里。在路上的时候我们还挺兴奋呢,都给当成郊游了,心想饱揽一下山峦草色也不错。结果下车后教官一宣布,大伙儿全傻眯了:为期一个月,男女分开训。
野外军训的艰苦就啥也不用多说了,刚过一礼拜就崩溃了好几个,几个从小生在城市且体质较弱的,想自杀的心都有。其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也都可以忍了,训完顶多掉层皮呗,就当扮演一把蛇妖了。但是最痛苦的,是与世隔绝。确切地说,是与女人隔绝。这一点太~~~残忍了!
女生的营地离我们有两个山头儿,别说看见了,就是想唱个山歌联络一下感情,歌声都飘不过去,飞到半道儿就撞树上夭折了。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男生营地的兄弟们都深刻地认识到了女性的重要性,心想以后再碰上性别歧视主义者的话,就把他们拉山里头憋几个月,等出来后准保儿个顶个地变成新好男人。
约莫第二十几天的某个中午,我们几个男生午间休息时蹲在一个半山坡上吃草。出来时带的烟都被教官没收了,把我们逼得成天把草根当口香糖嚼。
几个人正郁闷的时候,蒋大彪忽然豁地站了起来,激动地伸手指向远方,胳膊边哆嗦边嚎叫道:“女人!女人!!”当时他的声音都变调儿了,粗得比驴还离谱。
另外几个人一听,都猛地跳将起来,喊道:“哪儿呢哪儿呢?”
我也抬起了头,顺着蒋大彪的手指方向看去。
结果这一看,我当时就哭了。
只见对面不远的山坡上,有个背着竹筐的人影,正在弯腰挖野菜。没错,是个女人,是个头发都花白了的老太太!
几个人大怒不已,把蒋大彪狠狠地群殴了一顿。
事后我们经过分析总结,得出了科学结论:蒋大彪这个败类的雄性荷尔蒙分泌值,比正常男人至少高出80个百分点。
还有个事儿,记得是上大二那会儿,蒋大彪正狂追法律系一美女。可任凭他用尽了十牛三虎的力气,人家就是不为所动。那女孩儿也是一老江湖狠角色,不点头也不拒绝,就抻着蒋大彪,成天玩若即若离这一招儿。把个蒋大彪折磨的都快崩溃了,就差没给人家跪地磕头了。后来有一天,蒋大彪又跑来找我吐苦水儿,说再一次被法律系小妞给玩弄了,问我有啥良方没有。这厮成天介找我要良方,我都快被他烦死了,就没搭理他。
这个时候,正好我们宿舍几个兄弟在看电视。当时演的是个古装片,剧中有个采花淫贼在某个月黑风高之夜潜入到一个员外家,准备对他垂涎已久的员外女儿下手。采花贼施了迷香,眼见大小姐昏沉沉睡了去,就拨开门进了闺房。谁知道他刚刚摸了摸大小姐的脸蛋儿,还没等动手脱人家衣服呢,员外夫妇就破门而入了。原来老两口儿觉轻,听见女儿这边有异常的响动,就跑来看看,没想到把个采花贼堵了个正着。员外夫妇惊声尖叫,家丁闻音迅速赶到,将采花贼拿住,捆了个结实。
逮住了采花贼,本该是扭送官府的。可是老员外却犹豫了,他让家丁先退了下去,和夫人商计。老员外有他的顾虑:若是将此贼送去官府,自然可以惩办他,可自己女儿的声誉也毁了;若是放他走,日后难保他再下黑手。左右衡量了好半天,老员外才老泪纵横地痛下决心,泣道:“有道是男女有别授授不亲,我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却被你给摸了,你说怎么办!”采花贼垂头不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爱咋咋地的样子。
没想到老员外却说道:“我见你面目也算有几分清朗之态,若你愿意从今往后洗心革面本分做人,我就、我……我就、我就将女儿……许配给你了罢!!”
采花贼一愣,立刻跪倒,大呼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演到这儿,这集电视剧就播完了,字幕刷刷地滚动起来。
宿舍的兄弟们集体“切~~~~~”了一句,都说:“什么他妈破电视剧啊,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要说大陆拍的这古装片没看头呢,花挺多钱拍的都是垃圾!奶奶个熊猫的!”
我也觉得挺无聊的,就打算下去吃饭。一回头,见蒋大彪正瞪个眼盯着电视机发呆。
我说:“傻了啊?想要良方就请我吃饭去。”
谁知这位高人忽然长叹了一声,颇有意味地自言自语道:“摸了一下脸……就摸了一下脸……就招成女婿了……”
我说:“嘟囔啥呢?跟猪哼哼似的?”
蒋大彪似乎没听见我说啥,目光中带了无限怅惘,望向窗外。
过了大概十秒钟,他忽然带着无比恼恨和万分惋惜地呼叫道:“操!还是他妈的封建社会好啊!!!!”
我愣了半天,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当时差点就哭了。
我要是血多非得当场吐一盆不可,亏他能联想到这上头去!
服了。彻底服了。嗷嗷彻底服了。不服他我都有罪啊!
但是很可惜,现在都已经是社会主义了,蒋大彪自然没能对法律系女生用上这一招儿,但此事却被我们全系笑话了他两年多。
就这两件事儿,足以证明这老色狼的真实本质了吧?
现在,这条老狼在水柔的房间里鼓捣了老半天,才跑出来跟我说由于我家是小区网,不是ADSL,被设置了IP加密,所以装路由器分网线得同时在我的电脑和水柔的电脑上分别设置IP端口,水柔的电脑不在这,没办法装。
我说:“你他妈早说啊,装不了我让你来干啥?”
蒋大彪怪笑道:“如果逮住个电脑白痴还不往死里头忽悠他,就违背了我们这行的职业道德了。”
我大骂他猪狗不如。
他还腆个大脸冲水柔的房间喊道:“小柔,你电脑运到了就告诉我一声啊!我立马儿来给你装上!”
我怒道:“滚犊子!再来我打折你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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