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杨小依头发凌乱,脸上略显苍白,眼睛也没有了光彩,心里忽然痛了一下。
“张老板,你不要问我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方。”
“不问。我不会问。”
张滚说,声音干巴巴的。他一边转头四处瞄了几眼。大厅里疏疏密密地布了好些人。一些人傍墙站着,脸对脸说话;一些人倚墙坐在地上,仰脸向天,肃然无声;一个小姑娘缩在对面墙角瞪眼望着他,眼睛由于使劲,睁得很大,白多黑少,有点怪,有点疹人;旁边什么地方有人在嘤嘤地哭泣:嗯……嗯嗯……嗯——!这些人年纪都不大。十几岁。二十几岁。从她们腥红的嘴唇上,俗艳的衣着上,散发出荡荡漾漾的风尘意味。这种意味在单独相对时容易使人心旌摇荡,可是在这种场合让人感觉只有秽浊,退避唯恐不及,无处落脚。
杨小依一直望着他。
杨小依轻声说:“卫生纸给我带了么?”
“带了。带了。”
“带了就拿给我。——谢谢你。你赶紧回去吧!”
张滚把一卷卫生纸拿出来,捧着。听到杨小依这样说,他却不好马上走了。他不知道应该找点什么话跟杨小依说。他看到杨小依脑门上有淡淡的一痕血渍,忽然没来由地想到这抹血痕可能很脏,可能是从那类不干净的地方乱抹上去的。他想提醒她一声,或者干脆抬手帮她擦掉。可是他抬了抬肩膀,忍住了。
他到底想到了一句话,就问:“你进来这里有几天了?”
“前天进来的。有三天了。”
“三天都在这里?”
“是的。”
“晚上呢?晚上怎么睡觉?”
“睡地上呗!”
“这地上怎么睡?”
“这里谁还管你怎么睡?站着睡,蹲着睡,躺着睡,只要你睡得着,都可以。”
“也不给点垫的铺的东西?”
“你想得好!”
“那怎么睡得着。”
“睡不着就不睡。”
张滚看到杨小依脸上已经有了愠色,就自嘲一句:“要我是睡不着。”说时,心里升起一股愤懑,不管不顾问道:“你到底犯了什么事,他们要把你关至4这个地方来。”
杨小依说:“我也不知道。真的,我一点都不知道。前天晚上,我在小旅馆自己的房间里刚刚睡下,几个人敲门进来,一声吼叫,就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就这样简单?”
“就这样简单!”
张滚心里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便往下再问。他想了想,说声:“我去找他们的头。”转身出了门。
事情竟然意外地顺利。张滚找到办公室,说出杨小依的名字,那里的人拿出一份《治安管理条例》,让他交了三千块钱,即刻叫出杨小依,走人。
张滚陪着杨小依回到小旅馆。小旅馆还开业,杨小依的房间也没有住人进去,给她留着。杨小依说:“再不能住这种鬼地方了。”就让张滚等着,到大澡堂冲洗了一阵回来,把行李做一包收拾好了,到前台结了账。
张滚开车带着杨小依,找到一家湘菜馆,由他作东,请杨小依好好吃了一顿。红烧蹄膀,黄河大鲤鱼,酱爆猪肚,油淋辣椒,清炒丝瓜,酸萝卜。杨小依真是饿伤了。菜一上桌,戳起筷子就抢了过去。这时她一点也不讲究吃相了,左一筷子,右一筷子,挟起鱼肉不断地往口里塞。吃得满嘴是油,头上冒汗,眼睛发傻。她把喉咙都撑直了。
“啧啧啧啧……”
张滚在心里直叹。
“你好像几天没有吃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