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笙呆呆看着,一动也不动。
溪水中艳丽的霞光渐斩消散,倒映在水里的天空灰蒙蒙的,后来是淡白的月光,入夜了,竹林里风声急了,嘶嘶声里间或响起一两声尖锐的喵呜声,像野猫,又像是狐狸。
据说,狐狸会叨走小孩吃掉,方笙没感到害怕。
她盼着给狐狸叨走,甚至盼着溪水能突然上涌漫过她的头顶将她淹没。
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万事皆空,没了烦恼。
方笙妈第二天早上找到沙滩时,方笙气息微弱,又发高烧了。
方笙妈哭哑了嗓子,把方笙扶坐到自行车后座上急忙带她去看医生。
有两年没坐着自行车后座被母亲带着外出求医了,方笙想起顾明璋。
晚上,同龄小伙伴在屋前泥地上划了圈,嗡嗡嗡玩着捉蜜蜂游戏,方笙躲在低矮的瓦屋后就着暗淡的月光给顾明璋写信。
“二表哥,城里是什么样子?你们会因为没钱不能上学吗?爸妈把我送去竹器厂做工,我不愿意,竹片剐到手指太疼了,我成绩那么好,他们为什么不给我上学……”
笨拙、姣怯、懦弱的字体,没有逻辑杂乱无章的倾诉。
顾明璋收到信时怔了片刻便想起来,那个浓雾弥漫的早晨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怯怯地喊着二表哥的小女孩。
那个表妹长的并不亮眼,奇怪的是稍一回想,竟然清楚地记得她的样子。
头发稀疏干枯,眉毛浅浅淡淡,腊黄的小脸,嘴唇泛着死灰似的白,不过,一双眼睛却甚是灵动,他记得她朝自己狡黠地眨眼时,自己开心得纵声大笑。
方笙后来想,自己当时写那封信是不是想向顾明璋求助?是不是不屈服于命运?
如果顾明璋不回信,她是不是和众多的农村女孩一样,帮家里干活赚几年钱后,到十八-九岁时嫁个男人生几个孩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生活一辈子?
她自己也不清楚,其实那时能寄出那封信,有太多的凑巧。
方笙妈的学校给老师发的有信封还有宝贵的邮票,而她讨厌的顾明瑜在那年暑假到她家时给她家留下了g市顾家的地址,种种巧合加在一起改变了她的命运。
顾明璋给方笙回了信,信里邀请她暑假到g市做客,随同回信到来的还有一张二十块钱的邮政汇款单。
小村庄没有秘密,这张汇款单引起了大地震。
狂风大作,瓢泼似的大雨兜头盖脸,方笙的大伯和三叔打着木骨黑布雨伞,站在方笙家门口,愤愤地指着不让他们进门的方妈大声叫嚷。
他们要求三家平分这笔巨款。
方妈坚决不同意:“这是阿璋寄给我家囡囡的。”
“都是亲戚,凭什么你家独吞?”大伯和三叔说。
开始是大伯和三叔,后来大伯母和三婶也来了,再后来堂哥堂姐都来了。
三家人气儿不停顿吵了一天,最后达成协议,方笙家得十元,大伯和三叔家各得五元。
“分钱就要,准备礼物就只得咱家。”昏黄的油灯下,方妈一面往编织袋里装鸡蛋一面恼怒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