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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她这次肯定是回不来了。
连去她葬礼的衣服都准备好了,认真写好悼词,心里揣满虚情假意的悲伤,每天抽空就对着镜子练哭,控制眼泪滑落的速度,花重金买了一块名牌手帕,万事俱备只差她死。
但没想到,她还是回来了,而且是异常风光地回来。她坐在丝绒沙发中央,周围的朋友簇拥着她,瞪着大眼听她说故事,身后的落地窗外是滚滚江水和闪着光芒的大厦。我站在门口停顿了两秒,她抬头时发现了我,对我招招手,仿佛昨天还见过,我热情迎上去,紧紧拥抱,“亲爱的,你可算回来了。”
你们也明白,女人之间不免这种违心的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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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时我是乔安的同桌兼剥虾员。
乔安不吃学校的中饭,每天中午都有一个神秘人来给她送饭,打开还是热乎乎的。有次送来的是油闷大虾,她直接把饭盒推到我面前,说,一起吃吧。我感恩戴德,但是吃了一只后发现她坐在旁边面无表情看着我,不动手也不吭声。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我不会剥虾。从那以后我便成为她的专业剥虾员,比例是她吃三只我吃一只,而且是在保持她能持续吃虾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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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从入学就是全校的名人,成绩好,背景优,长得像高圆圆。完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随时随地都能保持完美,就算不小心踩上一枚钉子,也能面不改色地跑个八百米。这些都勉强可以被接受。
全校女生都对她很客气,但我知道她们都讨厌她,和我一样。嫉妒这种感情非常奇怪,必然掺杂着百分之四十的欣赏,因为她拥有的一切,我们实在太想拥有了。
高中时我去她家做作业,迈进大门,突然间就理解了杉菜站在道明寺家门口的感觉。她的房间没有布娃娃,没有相框,没有海报,摆的都是一些我闻所未闻的高档电子产品。我们两个趴在桌上抄喜欢她的男生塞给她的作业,抄到一半,她问我想不想看电视。我说想,但扫视客厅一周,根本没有看到电视机这种东西。她拿起摇控器按下按钮。瞬间,我面前的整面墙活了起来,劈里啪啦开始说话。
那是唯一一次,我看电视的目的,真的是在看电视。
我们高中是全市少有的几个可以有校长直推名额的学校,只要连续两次模拟考到年级第一,便可以拿到校长直推到名校的推荐信,坐直升机飞过高考这座独木桥。
模拟考,乔安连续两次获得第一。数学是她的弱项,导致她常年徘徊在年级第十名左右,但这两次,她的数学考卷扣不到五分。这件事引起了全年级的轩然大波,有人在体育课时翻阅她的手机短信,果然找到了秘密,拍照后寄给校长。后来,就有了当时轰动全区的师生恋导致泄题的事件。担任数学老师的年级组长引咎辞职,走的时候,怀孕七个月的太太来和他一起收的办公室。
所有人都在想,女王乔安这下死定了。就算老师们,也信誓旦旦地说,这个女孩十有八九玩完了。她消失了三天,第四天早读时,我接到她的电话,心跳都吓得漏了半拍。
对话简单明了,意思是,她在学校门口,但是执勤的同学拦着她不让进,让我去接她。我现在想来也很奇怪,这明明是报复她的好机会,但那时我连一秒都没犹豫。乔安站在门口,五个执勤同学把她围在中间,三个男生,两个女生,其中一个男生还让我给她递过小纸条。他们对乔安说,你个臭婊子还是滚吧,来了影响我们学习,你不高考我们还要高考。乔安戴着耳机,面无表情地站在风中,几缕头发逃过橡皮筋,被风吹到脸上,她回头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