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艰难,可这里的人们还是生存下来,养了许多牛羊。这些牛羊多数在达尔温港被赶进海船,活着出口到亚洲。还有在哈尔滨常见的“澳毛”羊毛线,是在这里装船,运到中国的。
现在,达尔温当局已根据我们的要求,在距离港口五十公里以外的地方,分给我们一块湿地做牧场。我们二人将在澳洲北海岸,开辟一座新的奶牛场。
谢苗决心把这块牧场,仍旧命名为菅草岭牧场,尽管据说那里只是一片布满沼泽的低地,根本没有什么“岭”。但不管怎样,我们希望,这里能给我们一个如同菅草岭一样充满爱和温情的家。
谢谢卡秋霞和她的爸爸,这只欧米茄星座表,大概是我们在新的菅草岭牧场,唯一的与外面文明世界的联系了。在这只表里,有内指南针,它能帮我们不少忙,避免我们在荒野上迷路。卡秋霞,向你的爸爸,转达我们的谢忱吧。
明天,我们就要离开移民收容所,离开达尔温小城,出发到那块从未有过人烟的地方。那里交通闭塞,恐怕不能通信,因此动身前给你们写了这封信。
愿上帝保佑你们和我们,保佑一切人,平安顺利!
爱你们的
薇拉谢苗
信读完了,可我的目光,还久久地停留在信纸上。薇拉写的那些漂亮的俄文字句,在我的失去焦点的注视下,似乎变成了菅草岭上那一片片白菅草的花穗,在飘飞,在抖动……
薇拉奶奶和谢苗爷爷到澳洲去了,这使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有一次,木木对我说:“卡秋霞,妈妈说,让你有空多到我家去去。她说,很想多与你待在一起。我想,可能你会让她想起她小的时候,缓解缓解对谢苗、薇拉的思念吧。”
“柳嘉大婶怎么样?最近她身体好吗?”
“不是很好。她一直很压抑。感觉浑身无力,叫她去医院,她又不肯去。”
“可能是这次父母移民,对她的打击太重了。”
“是啊。我知道,在妈妈的心里,她一直对两位老人,抱有很深的歉疚之情。虽然与两位老人同地同城居住,但平日很少去探望,更别说尽心照料了。”
“那为什么呢?是你父亲不喜欢吗?”
“不。父亲是很尊敬两位老人的。”
“是家务太重,无暇旁顾吗?”
“有这个原因。但更重要的还不是这个。”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卡秋霞,我觉得,对于一个人来说,心中的障碍,远比现实的障碍,更难超越啊!我的妈妈,她是夹在俄罗斯与中国两种文化之间的人,用一句我们焊接的术语,她正处在两个种族、两种文化的焊缝中。而焊缝所承担的压力,总是要比其他部位大得多。”
“木木,我来哈尔滨这么久了,接触了不少老俄罗斯人,体验到了他们不少的喜怒哀乐,可对他们的总体情况,还很模糊。给我说说吧。”
“是啊,眼看哈尔滨俄罗斯人的历史就在你我眼前终结了,有些事真值得好好回顾一下啊。假如我把哈尔滨的俄罗斯人分分类的话,也许可以大致分成三类。谢苗薇拉代表一类,他们是忠于俄罗斯文化的老白俄一代。你和你爸爸代表另一类,你们是苏联人,身上有着强大苏联的影子。而妈妈和我是第三类,是努力融人中华文化,把自己作为中国人的俄罗斯后裔。”
“木木,你观察得很细致啊。”
“身为其中一分子,你不看也得看,不想也得想。作为哈尔滨俄罗斯血统人群的第三类,就是加入中国籍,成为中国人的妈妈和我这样的人。这类人数量不多,但分散在中国人中,语言啊,饮食啊,习惯啊,都和当地人没什么区别了,只有白色的皮肤还是原样。在与爸爸结婚,搬到市内后,为了不让我被人们视为另类,也为了爸爸在单位不会因为有一个白俄老婆受到牵连,她下了最大的决心,断然放弃了东正教信仰,改穿中式服装,吃中餐,做中餐,很少说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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