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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谁轻敲了两声。栗强刚摸到了一手好牌,心情不错,叫了一声进来!
黄昏时分,三江口派出所警务室的门洞被突然推开,屋子里喧嚣的声音停了下来,短暂的诧异带来的安静中,派出所所长粟强低下眼帘看了看走进来的人,随即又将目光搁在他手中的牌上。
进来的这个人看上去给人的感觉没有什么重量,像一个纸人,宽大的衣服套在人字形的衣架上面。屋子里的电灯瓦数不高,昏黄地悬置在几个人的头顶,加之不断从一张张嘴中喷吐出来的烟雾,让栗强所长手中的牌模糊不清。所以,他偶尔要抬高手臂,把牌凑近头顶的电灯,好把上面的花色看清。
人的身体是带有气场的,有些人重,有些人轻。眼下进来的这个人就显得轻,仿佛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要生活在墙角。胆怯、猥琐、一辈子无足轻重。
说吧!有什么事?栗强所长将叼在嘴上的香烟从左嘴角一下挪到右嘴角,轻蔑地往面前的小圆桌上扔了一张梅花J,然后将手中的牌合拢在一起,并不看刚才从外面进来的这个人。
我来投案!来人说话的声音很轻,比从栗强所长嘴中吐出的烟还要轻,就像一个人睡梦中的呓语,犹疑、欲言又止。栗强转过头来,看见灯光下一张苍白的脸,漂白过一般。他注意到,前来投案自首的人只与坐着的他们一样高,毫无威胁,让人不由自主的轻视。栗强皱着眉头将纸烟从嘴上拿下,如果说刚进来的这个小个子男人是来报案他不会奇怪,投案就奇怪了,栗强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牌上。说吧,犯了什么事?他心不在焉地说。
小个子男人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地说,今天下午,在,在镇外山上的一块玉米地里,我……
接着说!栗强所长似乎对小个子男人所说的事情感了兴趣,但依旧不去看他。看不看都不重要。对于一个面色苍白而又给人感觉没有重量的男人,即使是他现在手里提了一把血淋淋的刀,栗强都不会感到丁点的害怕。
今天下午,我在镇外的玉米地里,强奸了,一个女人,小个子男人嗫嚅着,烟雾中透出他渐渐变红的脸。
哦!栗强所长似乎有点好奇,他没有像其余三个人那样,转过头去看小个子男人,而是再一次把合在一起的牌,对着电灯打开。强奸?说说经过!栗强将嘴角一侧叼着的烟又换到了另一个嘴角,他开始有了兴趣。
今天下午,小个子男人说,我检修电线到了镇外的坡地,看到有个女人在玉米地里锄草,她很性感,挥动锄头的时候两只乳房在衣服里上窜下跳。还有,他弯腰的时候屁股圆润,我拚命控制自己,可是最后没有能控制往……
栗强所长终于再次转过头来,一只眼睛眯着,一只眼睛闭着,打量着站在身旁的小个子男人。你好像不是镇上的人?栗强问。
县城供电所的,下来检查线路。小个子男人说,我身子轻,所以上线检查的事情全归我。
栗强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他想起来了,昨天县城供电所有几个人下来,傍晚的时候还有人来过派出所,说要请他们吃饭,但被栗强拒绝了。栗强这几天有点感冒,厌油,他想等自己身体康复几天,再接受邀请。
你把强奸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一遍!栗强所长不由分说,然后扯起有些沙哑的声音叫道:小李、小李!一个年纪轻轻的警察应声推门进来,栗强指着墙角的电脑桌对小李说,你做做笔录,就在这里。他似乎不想放弃打牌的娱乐,却又想听小个子男人是怎样强奸那个农妇的。栗强看了一眼投案的男子,总觉得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有一只老鼠,陷进了巨大的沙漏里。
我叫周树。周公的周,树木的树,很好记。但是这个名字好记的人声音却很小,不过听上去却很清晰。一但回忆起自己做案的过程,周树象是换了一个人,口齿变得伶俐、从容、娓娓道来,极有条理,而且对作案前的心理、过程中的快慰以及事后心理的负担和压力都说得很细,工笔画的手法,包括他在强暴那个农妇时压断了几棵正在成长的玉米,他都说得清清楚楚,温故知新,事后他仿佛回忆过一百遍。但是正是因为细节过余真实,相反让栗强产生怀疑。他皱起眉头,额头上,出现了一个泛着油光的川字,根据从警多年的经验,栗强判断眼前的这个小个子男人在撒谎。不是他做的笔录有什么问题,而是他瘦人而单薄的身体在撒谎,何况一个男人强奸了一个女人,事后通常会惊慌失措逃之天天,谁还会在如此从容地停下来,象检查自己的战果那样,查看自己快乐时,压断的几株玉米。
究竟压断了几棵玉米?栗强出人意料地问。
五棵。小个子男人迟疑了一下,坚定地说。
就在周树陈述案情的时候,栗强所长一直在打牌,与其它几个人一样,他的耳朵变得越来越灵敏,听到让人激动的细节,栗强会停下牌来,表示没有听清楚,让周树再重复一次。烟雾中会传来笑声,他们打牌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那是个令人愉快的夜晚,感冒好象轻松了一些,栗强所长感觉到有一些饿了,他想打完牌后,要到镇口的香又来饭店煮碗面条。
那女的力气大得很,一直在挣扎。小个子周树的表述简直口若悬河,理直气壮,仿佛是在给打牌的几个人做报告。栗强又停了下来,把手中的牌合拢,回过头去看小个子男人,甚至还笑了一下,眼睛里面有了鼓励的内容。
周树显然还沉浸在巨大的快乐中,他说,没想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当她的衣服脱光以后,身子会如此的光滑,而且结实,身上有汗,不容易控制住,像一只巨大的泥鳅。但是当我抵进去时,她就停止了反抗,就象触电一样,她开始安静,后来就抖动起来,就象一只肥硕的电鳗那样不停地扭动身体,弄得我也没有坚持得太久。完事以后,她穿上衣服和裤子慌慌张张逃走了,锄玉米的锄头被我丢在了坡下,我还坐在坡埂上吸了两支烟,并把烟屁股按熄在一片南瓜叶上。
你抽的是什么烟?栗强所长出人意料地问。
红河。硬壳的,十块钱一包的。小个子男人说。
笔录结束。栗强的心情大好,他对小个子男人说,你今天先回去,拘留室里今天住不下人,要不,你明天晚上再来?
好的。周树嗫嚅着,迟疑着朝门外走去,这时栗强在他身后说,报假案是要受处罚的!栗强的声音听上去很冷,脸上有了因怀疑而迅速弥覆盖的一层霜。
负责进行笔录的警员小李没有反应过来,当小个子男人从屋子里消失以后,他有些迟疑地问栗强,他要是明晚不来,反悔了偷偷跑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你看他像强奸犯吗?栗强所长取下嘴上的烟屁股,把它摁灭在圆桌上的烟灰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