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在家也不能踏实睡觉，爸妈整天唠叨，说谁家孩子又挣了多少钱回家，说我不该跑到上海去，一年不如一年，去年还能挣钱回来盖房子，现在好了，房子盖一半，石灰还没刷，整了一年身上才一万多块，他们不理解我心里有多郁闷。我不想听，去找小伙伴玩，但他们爸妈也唠叨，说我们都不小了，不要整天到处晃悠，要存钱娶媳妇，这年头，没个十万八万，就做好打光棍的思想准备吧。
我觉得在村里似乎没有立足之地了，只好提着小油漆桶做的炭火炉，蹲在后山的小山岗上欣赏雪景，除了偶尔出来觅食的小动物，周围一片荒凉，一个人都没有，到处都是孤坟，有时候我善心大发，把一包烟都分完了，不管男女老少，每座坟头插一根点着，恨不得跪在雪地里都拜拜，反正五百年前是一家，求他们让我来年大发，中个双色球什么的。
农历23的时候，我跟爸妈说，明天要去张蓉家一趟，他们还不乐意，这倒让我意外，我可是去找媳妇的，老爸说什么不要浪费钱了，那姑娘一看就好吃懒做，不适合做媳妇。我说你们怎么知道，难不成也去踩点了?
老爸说咱们这儿就讲究个礼尚往来，她妈妈前段时间说水牛丢了，跑到邻居家四处打探我家消息，好像看不上似的，搞得整个姓庄的都知道了。所以前段时间听姓张的有人说，张蓉回来了，在奶奶家住着，他便以黄牛丢了为借口，跑去踩点了，还看到了张蓉，穿着时尚，也打听了一点消息，所以得出张蓉好吃懒做的结论。
老爸还气愤地说，他妈的，她家在县城卖鱼，家里根本没水牛，真会装，她那老娘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我只知道农村人爱嚼舌头，没想到信息传递的如此迅速，都快赶上互联网了。我没好气地说，你是算命的还是看相的，张蓉看书能看到晚上两三点，明年工资能拿一万二一个月，你们是怎么得出人家好吃懒做的?
老爸固执地说，那就更不能找了，不然到时候你还管得住，咱们虽然没钱，但是咱们有骨气，找媳妇不是找姑奶奶，不会过日子到时候家里还能过好?
我说，你们那么有骨气，怎么房子盖一年，还是一层?这下雪天雪花都要从砖缝里飘进来了。
老爸说我没寄钱回来，他们种田只能糊口。
我这几天火有点大，我说，二叔家孩子刚上完大学，房子依然盖得好好的，弟弟毕业后半年没找到工作，还要他寄路费回来呢。
老爸说，小时候他老大，又没读过书，十多岁就要学种田，现在年纪大了，不敢出门打工，怕连路都找不到。
我心里一阵难受，便不再说了。
二十四我还是去了张蓉家，带了两条中华，两瓶茅台，花了三千多块，我当时没想别的，经过父母邻居的洗脑，我已经觉得张蓉能跟我在一起就很好了，这次必须得下血本。
到她家的时候，她正在吃藕粉圆子，她妈妈正在厨房做饭，见我来了，倒也挺客气。我把烟酒递给他老爸，他老爸说：“不要这么客气，买这么贵的东西，最近假烟假酒很多的。”
我故意从袋子里掏出发票看了看说：“我在县里最大的超市买的，应该不会是假的吧?”
他笑着点点头，便让我在客厅坐着看电视，几个亲戚的小孩儿吵得我头痛，不一会儿，一个高高白白的小伙儿提着大包小包的进来了，他爸开心迎上去接过礼物说：“小毛啊，你爸爸没来吗?”
我一听，他妈的，这小毛难道就是张蓉以前聊的那个小毛?那今天我来干嘛?
我拉张蓉到门外，拉着脸问她什么意思，她说根本不知道，小毛的爸爸跟她爸是熟人，所以过来也很正常，估计是她爸叫过来的。
我说：“他妈的这是比武招亲吗?还是招标啊?”
张蓉一脸无辜的样子，也许真的不知道。
吃饭的时候，我跟一帮小孩儿坐一条板凳，张蓉的老爸对小毛十分客气，对张蓉的表哥说他很能干，大学毕业就跟着父亲开挖机，现在家里已经买了两台挖机了。
我已经不想吃饭了，便拿出我买的酒打开说：“来，叔叔，咱们试试这个酒是真是假。”
他连忙拦住我说：“应该是真的，小毛带了五粮液，也挺好喝的。”
我说：“五粮液跟茅台比那就是孙子，来来，这个好，这个好。”
我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张蓉瞪着我，我懒得理她，心想去你妈的，你嫁给我，你爸妈就是我岳父岳母，你不嫁给我，你爸妈屁都不是。
她爸爸也一时被我搞得不知所措，菜一口没吃，我连续跟他干了三杯，然后我拆开中华烟，给每人分了一根，然后点燃烟，翘着二郎腿抽一口说：“大家慢慢吃，我吃饱了。”
说完打开门就走了，我想此刻只有外面飘着的雪花能理解我的心情，张蓉从后面追上来，方便袋里装着四粒藕粉圆子，说我喝酒没吃东西，垫垫肚子，原本这个是我的最爱，但是我却一把接过来，扔给了旁边雪地里觅食的野狗，烫得它们哇哇叫。
我说：“我们的关系也喂狗了，你好好去深圳赚大钱。”
她眼睛都红了，但是什么都没说，我双手抱拳，说道：“恭喜发财!”
说完我就走了，脸上不知是雪花融化，还是泪水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