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你真是傻透了。”
任意意红着眼坐在场外的折椅上。
这幕戏讲诉的是扮演医生的原夙与饰演刑警大队队长的方一辰第一次交锋的剧情。任意意大略看过剧本,这是大队长在警察局里对医生的初次审问,是一场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的心理戏,导演喊了action后,方一辰推开审问室的大门进入镜头,无论是侧写到近景都很顺利。
不愧是咱表演系的学霸!任意意握拳给男神点了个赞。
此时,坐在桌边的医生微微颔首地朝警察抿嘴一笑,气氛瞬间转变,这是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台词——面前的医生神态温和,温柔得像是此刻正对着无知撒泼的病患,但就在抬眼的瞬间,通过镜头的转换,却能看到医生那双黝黑的眼瞳深处,最深处有股腐蚀力正在蔓延。
那股张力像有生命力一样,顺利地渗透出镜头、屏幕。
两人视线相接,连场外的任意意也被感染一般,屏住了呼吸。
这便是原夙为何从不接拍电视剧的原因了,也许并非是高傲,只是在那个圈子里,在原夙强大的侵入感面前,已经鲜少有人能应对自如了。
方一辰眼神闪烁,本应说出口的台词卡在了喉间。
应该不是忘词,以方一辰的水准,第一幕就忘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难道是
导演果然喊了卡。
任意意还别扭着刚刚休息室的破事,但作为助理兼临时经纪人,她还是得过去,给大神端茶递水打扇子,原夙怕热,但戏中却是深秋,原夙穿着薄西装,背后闷出了一身汗。
她拿着毛巾小心地给原夙拭汗,尽量不去破坏妆容,因为离得近,她越发感觉到对方莫测高深的视线巡视着自己低下的脸。
任意意想了想,问:“我说,刚刚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什么故意不故意。”
她左右看看,确定没人会听到才说:“就是你们对戏的时候你是不是故意给方一辰难堪啊?”
通过压迫性的张力,来压制与自己对戏演员的演技,任意意之所以认为原夙是故意的,是因为即便面对演技不如方一辰的演员,原夙基本都是以引导的方式带动对方入戏,而并非现在这样,跟压路机一样,一开始就战力十足要把对方压个粉碎。
原夙哼了声,半真半假地说:“是啊,谁叫我不爽呢,自己的助理胳膊肘子一心向外拐,你知道你这种做法放以前,就是通敌叛国,要浸猪笼的。”
“你够了,浸猪笼是红杏出墙!”她咬牙切齿地道。
原夙耸肩,表情微妙:“那你觉得通敌叛国与红杏出墙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吗?”
四
任意意趁着午休的时间,在厕所里给Leo打了个长途电话。
Leo如今身处在阳光海滩娇妻怀中,连声音都跟裹了蜜糖一样:“哎呀,我教你的你都忘啦,主子不开心的时候啊——”
“要顺之,抚之,逗之”任意意恨不得摔电话,“这都叫啥事啊!”
“不过呢,原夙这样做,也一定有他的理由,他不是无理取闹的男人,而且吧。”Leo顿了一下,“方一辰也不简单,你不用担心。”
她心里咂摸着Leo那句颇有深意的话,的确,即便同属EM娱乐,原夙与方一辰也并没有什么合作,开始任意意以为是王不见王、一山不能容二虎所致,现在看来,应该别有洞天才对。
走过一辆停靠在树荫下的保姆车时,车窗突然被摇下,有人叫住任意意:“师妹,好巧啊。”
是方一辰,他似乎是刚刚睡醒,露出一张惺忪半眯着睡眼的脸,短发微乱,任意意没料到对方会叫住自己,明明两人的关系只是停留在“恰好进入同一公司的校友”这种层面而已,但方一辰对她笑了笑:“师妹,我们谈一下吧。”
早上的拍摄并不顺利,方一辰数次吃瘪,连导演都实在看不下去,让两人自己去调整状态。
“如果老师看到我今天这副样子,说不定得气晕呢,肯定会骂我当年学习不认真,哈哈。”
任意意摸摸自己的耳朵,两人站在树下,她局促地安慰:“怎么会呢,师兄你一直都是老师最骄傲的学生,况且你第一天进组呢,万事都需要磨合啊。”
方一辰玩笑一般侧头看她:“早上你们家老板是故意的吧。”
任意意僵着脸摇头:“哪有,我家老板其实特别欣赏你,把你当做势均力敌的对手了呢,他这个人做事太”
太什么?任意意一下次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方一辰耐心地站在一旁,阳光透过斑驳的枝叶,细碎的光芒如碎钻一样洒在青年的发间,像一个青葱的梦。
此时,沉浸在粉红泡泡里的任意意心里却突然有个声音响起——她是原夙的助理,更是他的临时经纪人,她必须保护他,这是她的立场!
她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眼不带闪烁地对上方一辰的视线,声音异常平静:“原夙做事太认真,特别是演戏,每一个他接下的剧本,都会全力以赴去对待,对戏的时候师兄您也应该可以感觉到吧,遇上这样一位演员,是多么难得以及值得庆贺的事,如果他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我在这里向您道歉,可是——”
“可是他绝不会故意去刁难谁,他是我见过的最敬业的人。”
是的,虽然原夙的坏毛病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但他的确是她见过的最敬业的演员。
圈子里风气浮夸,稍有点小名气的都能耍起大牌,但原夙成名至今,拍戏从未迟到过一次,他从不用替身,每一个环节、每一个镜头都坚持自己完成。她还记得上一部戏中,有一幕被粉丝称为经典镜头的场景——那是在电影最后一幕中,在熊熊燃烧着的直升机上,原夙镇定自若地打开降落伞,在爆炸的前一秒凌空扑下,当然,这一幕是用电脑合成的,但为了这一幕,原夙甚至真的去学了跳伞。
当然,任意意就是跟班的命,那次她被原夙强拉着也上了直升飞机里,她叫得跟被人玷污了清白的大闺女一样,誓死抠紧地板不肯下去,原夙一把揽住她的肩头,附在她耳边说:“任意意,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就告诉你一个人。”
“我不听!浑蛋!我才不要听什么秘密!知道秘密的人最后结局都很惨好不好!”她在风中咆哮。
“不听不行。”男人恶意地笑着,温热的鼻息打在她耳廓边,“不要怕,有我在呢。”
“其实,我有恐高症。”原夙的笑更加放肆,“但今天我要征服它,我的人生里,再也不要有这三个字,任意意小姐,现在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征服它吗?”
多么任意妄为的人啊!螺旋桨搅动着气流的声音像一条破空而出的蛟龙,嗡嗡地充斥满她的胸腔。
那时,原夙跟她一起站在舱门口,举目望去都是万丈苍穹,晴空白云,她这辈子都没做过那么疯狂的事,但她又没有退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