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和供应商开会,关月白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男人。简洁利落的寸头,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性感凉薄的唇,跟大学时代无甚分别。销售部主管给他们介绍:“这是我们的婚礼策划师关月白小姐,这是花艺师许悭许先生。”
关月白意思意思点了点下巴,男人的眼里平静无波,比她还敷衍地阖了下双目表示知道了。相比之下,他的助手还比较诚实,对着月白呆呆地望了三分钟,哧溜一声吸回了嘴角流下的口水。
在一群人痴迷的目光中,关月白吐气如兰地将自己的策划方案一一细述。安定的大会,祥和的大会,偏偏在她讲到花材的时候,那个寸头男抬眸:“绣球这个季节根本不可能,关小姐专业知识不过硬吧。”
她像被踩着了狐狸尾巴一样,立刻反诘:“这是新娘点名要的,婚礼策划不就是帮新人圆梦的吗?”
“预算呢?”男人依旧很冷静,关月白微微抿了抿唇,一双狐狸般的媚眼转向了许悭身边的花材供应商。那大叔脸一红,咳嗽一声:“价格嘛,我一定争取,一定争取。”
许悭的目光越发冰冷。之后他再没说话,只是时不时地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上几笔。关月白的眼睛总会下意识地瞥向他骨节嶙峋的手指。
纤细,修长,很漂亮,摸上去的感觉一定很好。
男人的睫毛微微一颤,她连忙立正坐好,满脸认真地听执行者讨论婚礼布置的细节问题。等过一会儿,眼光又会忍不住向许悭飘过去。
真是煎熬。
待各个供应商离开,许悭的助理很抱歉地冲关月白说:“关小姐,真的不好意思,许先生平时只是古板了点,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会这样不近人情。”
关月白的眼睛微微一眯,笑容里染上三分慵懒的妩媚:“没关系,我了解,我是他大学校友。”
助理目瞪口呆。
她与许悭,与其说是校友,倒不如说是孽缘。当年的M大,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女生楼B栋512的关月白和戴橙光。如果说关月白是妖娆妩媚的狐狸精,那戴橙光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一朵红玫瑰加一朵白玫瑰,折煞多少少年心。
关月白是谈过两次恋爱的,戴橙光却一直暗恋着一个男人,多年未果。
——那人,便是与她们同届的许悭。
“喜欢为什么不争取?”关月白的一句鼓励,却只换来哭泣的戴橙光狼狈归来。
“他说他不喜欢,主动的女生”
女神哭得打起了嗝,狐狸精气得咬紧了嘴唇——这是哪座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原始人?
因为不甘心,关月白开始注意这个男人。一个月后她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还是茅坑里的那种。
她跟石头较上了劲。石头作为部长组织社团活动,她抢先一步把他要借的场地借到手;学校举办校园风采大赛,她带头起哄要石头上台跳江南style
偏偏无论她如何诡计多端,他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直到有一天,有人为了讨好她入侵学校的电脑,黑掉许悭的信息,差点让他挂了一学期的科,而她发现自己居然不喜反怒时,关月白才悲哀地承认——自己作茧自缚、搬石砸脚,居然喜欢上了一块茅坑里的石头!
毕业答辩结束那天,她去教授那里领成绩单,教授顺手摸出石头的:“帮我带给你们系的许悭。”
貌美肤白气质佳的狐狸精在男生寝室徘徊了一刻钟,也没有酝酿好要怎么跟人家善意地搭讪。拿随身镜照照,平日自己很喜欢的那双桃花眼今天怎么看怎么不端庄;嘴唇太嘟,有勾引人的倾向;衣领有点低,事业线太深她和良家妇女之间真是隔了一道深深的海峡。
一只手摊开在她面前。关月白仰起头,正撞上许悭的双眸。他的眼睛里,盈满一种感情——那是厌恶。
“同学,如果你玩够了,请把成绩单给我。”
关月白愣了一下,他不耐烦地皱着眉头:“我知道那些事都是你做的,只是不想跟你扯上关系才没有说。但今天不同。我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去了教职楼问了才知道成绩单已经被你拿走了。它对我来说很重要,麻烦你还给我。”
关月白的睫毛轻轻眨了眨,突然很想笑——笑自己明明知道他古板冷淡,明明连橙光那样的窈窕淑女也入不了他的眼,明明自己是他最讨厌的类型,明明欺负了他那么多次怎么会偏偏喜欢上这样的人哪,关月白?
她真的笑起来,狐狸般妩媚的眼眯起,眉目含春。纤细的手将他的成绩单在空中轻轻一扬:“本来我是想毁掉的,谁知道你发现得这么快。没办法,还你啦。”
她故意凑近他,把纸放在他的手心里。柔软滑腻的小手触到男子宽厚干燥的掌心,许悭的眉头微微一皱,眼中的厌恶更甚。关月白依旧笑靥如花,目光紧紧逼视他:“许悭,我可不叫同学,我叫关月白。酒渴起夜汲,月白天正青。”
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好像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关月白耸耸肩,又笑了一笑。
只是这笑实在有些心酸。
一别经年,毕业后她与橙光也没再联系。想到这里,关月白雷厉风行地翻了翻大学校友录,拨通了那个许久未联络的电话。那头响起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声:“哪位?”
“关月白。”
“狐狸精?是你?!”橙光的声音有些惊喜,“你最近在做什么?”
听到这个很久没人提起的外号,月白扑哧一笑:“我啊,我新找了一份婚礼策划师的工作。”
对面的女人哈哈大笑:“就你那张脸,不得策划一对拆一对?”
“就知道拿我开玩笑。”月白媚眼弯弯,却将某些情绪压在了层层雾霭里,“你好吗,橙光?”
“我很好,已经结婚了,老公是法国人。”
那头橙光言笑晏晏,月白却愣住了,喉咙有些干涩:“你放下他了”
“什么?”橙光没听清楚,月白笑了笑,心里却有什么慢慢笃定起来。
第二天回公司,总监神色高深莫测地说:“Moon White,你跟执行阿容去趟浅花工作室,熟悉一下那圈子人。”
关月白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和许悭不可避免要有一场恶战。阿容开着一辆小破车,晃晃悠悠送月白到了许悭的工作室。
很宽敞的复式,装潢复古优雅。许悭在二楼,正坐在案前认真地插桌花,连头也没抬。月白站在一层抬头仰望,目光从他笔挺的鼻梁滑到轻抿的薄唇,最后停在他纤长的手上。
那些年揩过的油,能不能再来一次?
似乎察觉到了某人火辣辣的视线,插花的男人有些不安地挪动了一下。月白不禁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冲端茶走来的许悭助理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蹑手蹑脚地上了楼。
许悭抬头看了她一眼,眸光中隐隐有几分警告之意。她视若无睹,蹲下身子去摆弄花材,又去摸窗棂边细致的雕花,动作轻柔而安静,倒让许悭无从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