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罗邪再一次收网,这已是倒在刀阵下的第三十个番子,她若死神降临在灵骨峰,双手尽是鲜血。罗邪转身走出树林,身边是乱石林立的绝壁:“我知道你们一直在等这一刻,等我杀人够多,锐气耗尽,精力不济时,再来取我性命。出来吧!五师哥!倪庆东!你出来!你出来!”
“能躲避我的追杀到这个地步,你不愧是师父最钟爱的弟子。也不愧是我一直心疼的师妹。”身形高大瘦削,但略带佝偻的倪庆东微笑着从阴影中走出,“你只要,宣誓效忠于我,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如何,你有大好年华,你有貌美如花的容颜。你的情郎杜郁非已在山里寻了你一日一夜。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臣服于你?我是大师兄带大的,你不怕我假装效忠,趁你不备时至你于死地?”罗邪面无表情道。
“大师兄带大的你,我也带的不少!你六岁入门,我那时十九岁,你第一件兵器就是我去库房给你拿的”倪庆东站在月光下,八字眉微微展动,眼中流露出感情道“天下事,天下人做。我杀卢岳大哥,只是为了让修罗宗变强。你若真的跟了我,你会明白我有跟的价值。我以诚待你,修罗宗的未来也需要你。”
“你口口声声可以让修罗宗更强。你凭的什么?若非偷袭,你能赢老大?这几年修罗宗哪里不好了?”罗邪握拳道,“我六岁入修罗宗,由老大传授武艺入门,你当时在老大身边修习修罗斩,你和我作伴最多。除了老大之外,我原也最信任你……那一年你被师父罚去后山面壁,是我每天翻山越岭来给你送饭。那时我十二岁,遇到大雪封山险些坠入悬崖。又一年,你在外杀了青龙门的少龙头,师父命大师兄取你一条手臂,是我和师兄自罚绝食三日才保住了你。倪庆东,你作恶多端那么多年,我有亏欠过你吗?你是我最崇拜的五师兄,什么事情都敢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到。全修罗宗唯一不怕师父的是你,你是我的目标啊!”倪庆东举手想要打断对方,罗邪却不为所动继续道,“你和我暂且不说,大师兄又为你做过多少?你的武功有多少是他教的?你一个带艺拜师的家伙,是谁把你当亲弟弟在教?”罗邪越说情绪越是失控,一拳砸在山石上,拳眼裂开绽出血水,她恨声道,“你没有良心!”
“罗邪。”倪庆东站在原地,深吸口气道,“我若没有良心,就不会独自一人上崖来跟你谈了。你以为我不知,你在这片山崖布下了足以毁灭整个山头的刀阵吗?我只想来告诉你,我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这个理由就是我要让修罗宗变得更强,我会让我们都变得更强。”
罗邪咬牙不语,双肩不停抽动,全身都在发抖。
倪庆东低声道:“我是天机,我十五岁入修罗宗前就是天机。天机当时的龙头厉锋跟我说,修罗宗和天机在杀手界双分天下,若有一个人能通晓两边的武学和人事,必将成为杀手之王。我五岁入天机,十五岁入修罗宗。今年三十五岁,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修罗还是天机。”
“你是天机的细作,我们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天机无耻。”罗邪道。
“天机无耻?”倪庆东笑道,“你记得老三吗?就是你十二岁那年,死去的三师兄吗?老三就是修罗宗派去天机的卧底。我到修罗宗的头十年,就是要找出他这枚棋子。十年……说唱也并不长。我还记得老三的死讯传来,师父的眼神,老头子今天的病根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吧。”
“你没资格叫他师父!”罗邪道。
“我可没少为修罗宗杀人。你以为青龙门的少龙头真是我自己要杀?那是师父授意我去做的。欺负你们单纯而已。所以早几年他常说老大太单纯,这个宗主的位子,早晚是我的,或者老四的。”
罗邪道:“可是四师兄在三师兄死后不久也死了。”
“是的……我和老三隔着半个江湖斗了十年,这种随时会身败名裂的恐惧我再也不想要了。在天机,我只是一个平日不能在总坛的外围人物,我要做更多才能脱颖而出。在修罗宗,我入门晚过老大也就罢了,我还比老四晚。我怎么都要赢他。老四是个讲义气的人,所以,我赢定了。”倪庆东仿佛着了魔一样,说起当年的点点滴滴,“杀了老四。我不论是在天机还是修罗宗都到了更高的位置。江湖上叫我百变修罗,或者血衣修罗。殊不知,我在天机则闯出个裂天客的名号。”
“你就是天机二号人物裂天客?”罗邪这才真的大吃一惊,同时也弄明白了,为何倪庆东第一时间将天机的龙头许浩川也杀了。如此一来,倪庆东实际上已是天机龙头,而且他这几年在修罗宗带出许多青年杀手,控制了修罗宗的实际权力。
“看起来你明白了。”倪庆东笑了笑,“但你还料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修罗宗和天机会合成天下第一杀手组织。而我会把他们带入东厂,从此我们就是御用杀手。如何?我说过修罗宗会更强,是否没有半句假话?老九,我很需要你,出门前我已干掉老七,老六和老八都资质平平不堪大用,我是诚心邀你并肩作战。”
“你需要我……你只是需要我回去安抚师父,然后替你弄到代表掌门的修罗扳指吧。”罗邪突然咆哮道,“你前面说的都是狗屁,你就算真的投了东厂,也不关我的事!你哪怕去杀了天王老子,我都会保护你周全,可你为何偏偏要动老大!他在我心里是什么?是我老大,是我师父,是我爹!我六岁进山,就他一个老大!”
罗邪突然双臂扬起,埋伏四周的修罗刀阵同事爆发,细如发丝的刀意,从各个角度,四面八方,天罗地网般罩向倪庆东。倪庆东嘴角挂起一丝不屑的冷笑,他左右手的拳掌叠在一处,横在胸前顿足向前一拳,右拳击打在左掌上。一股庞大的气劲隔空震出,透过刀阵正轰在罗邪的心口。罗邪被他这一拳击飞出五丈远,直落到悬崖边,喷出一大口鲜血。那几乎无死角的刀阵,也因她的倒下而悄然崩溃。
“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莫要执迷不悟!”倪庆东喝道。
罗邪却猛从绝壁处弹起,十指连弹,点点刀丝在夜色里若隐若现,每一根毫无征兆的从各个方向,若狂雨暴风飞向倪庆东。
“老头子真是偏心,居然教了你修罗三斩的问天斩。”倪庆东并不抬头看刀丝,只是时不时变幻脚步,就躲过了攻击,“只是所有修罗宗的功夫我都清楚,但关于天机的武学你又知道些什么?”
罗邪并不作声,只是闷头不断发起攻击,她脚步轻灵地游走于悬崖边缘,倪庆东一时也奈何她不得。而远处半山腰的树林里,隐约有战斗声传来。
杜郁非和梦星辰循着骨笛的声音接近山峰,突然在他们行进的路线上响起一串破空声。二人同时止步于树旁,在他们前头三步远处,一颗大树被七支羽箭射倒,七箭排开成一个“土”字。两人同时抬头寻找,却看不到那个弓箭手的位置,杜郁非和梦星辰再次启动,继续向前,破空声又至,而且是来自另一个方向……二人同时皱起眉头。
梦星辰道:“这家伙交给我,你去就罗邪。”
杜郁非也不推辞,立即飞掠出去,居然对箭弩避也不避,全走直线地冲向山顶。破空声再起,到半途只听咔的一下,近九支羽箭被梦星辰一刀挡下。杜郁非回头刚想说话,忽然一阵刀风从斜刺里斩了过来。梦星辰人若流光掠起,铁刀灵动斩向黑影。当!刀锋相交,两人分立两边。
梦星辰舞着铁刀,将长刀扛在肩头,傲慢笑道:“天机的箭,修罗的刀。这个组合果然不错。你们都留下陪我吧!”
这次,杜郁非则头也不回地冲上山去了。
罗邪和倪庆东的战斗已到了尾声,“问天斩”敌不过“乾坤斩”和“隔山打牛”。罗邪怎么也想不到,倪庆东居然精通卢岳的绝学,她更难应付的是那时不时毫无征兆打出的隔空气,简直是随时都会被打下悬崖。她肋部的箭创已经崩开,鲜血不断渗出,动作因为失血变得迟缓,视线亦开始模糊。
远方隐约有骨笛的声音响起。下面居然无法阻拦杜郁非?倪庆东微一皱眉,闪过罗邪的攻击,猛地跨前一步,一直做拳架的左掌突然做手刀斩出,凌厉的手刀直奔罗邪的脖子。而当她迟缓地反应过来,这一掌已在眼前。罗邪使劲向后一仰,腰肢平稳地做出铁板桥。倪庆东从容地手掌一翻,切向罗邪的额头。这一瞬间,倪庆东看到罗邪的眼里闪过一丝惶急和绝望,心里奠名一震。依稀记起十多年前,那个大雪的午后,大师兄带着个六岁的女孩来到库房,让在库房的自己找一件兵器。
“想这个做什么……”倪庆东一咬牙,手刀斩落下去。但也正是他缓了一缓,上山崖的路上一股昂扬的剑气破空而至!前一刻剑风起,后一刻剑气已贯后脑!倪庆东手刀化指,弹在踏雪剑上。剑锋却诡异地一变,折了个方向刺向其耳垂。倪庆东急向后退,手指连弹,指风若剑气般划破长空。
“裂天指……你是裂天客?”杜郁非吃惊道。
边上罗邪不顾摔得灰头土脸,大声道“他既是裂天客,也是血衣修罗!”
杜郁非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次龙角山的重重杀机,就是为了一举夺得天机和修罗两大杀手组织的领导权。
倪庆东眯着眼睛打量他道“踏雪剑,你是陆天冥的儿子?好!好!”
杜郁非收敛心神,舞长剑向敌人攻去。但倪庆东隔山打牛、裂天指、修罗斩三套功夫展展开来,杜郁非只能在对方两丈外忙活,这样就陷入被动挨打。杜郁非长啸一声,突然化作红泥飞雪,极速切入对方近身。倪庆东大喝一声,十指联动织起刀阵,但杜郁非对刀阵非常熟悉,总能在间不容发的时刻躲过致命一击。让倪庆东头疼的是,每次白驹过隙身法之后,踏雪剑都会从极其诡异的角度刺来,无论之前的攻势多么流畅,都会因此被打断。而修罗宗的武艺就是这样,一旦不能流畅运转,施展者就会浑身不舒服,刀阵的威力亦大打折扣。
突然又一剑从不知何处剌来,倪庆东大喝一声伸出两指夹向长剑.这一指仿佛夹蛇的七寸吸住了剑锋。但他大腿突然一麻,鲜血若泉涌般,从大腿外侧流淌。倪庆东愣,被他吸住的踏雪剑突然又活了过来,剑锋诡异的如灵蛇盘起,盘旋卷向他的手腕。倪庆东怪叫一声,全身气劲迸发一震,脱出了杜郁非的攻击。但即便如此,他的右手腕和左腿都已鲜血淋漓。
“罗邪……”倪庆东知道左腿是中了修罗刀丝。
罗邪无声无息地在黑暗中踱着步子,指尖刀芒晶莹剔透,更让人头疼的是,她在山崖上布置的刀阵居然又开始若隐若现。倪庆东收敛心神,且战且退,转到了山崖边。他无法甩开杜郁非和罗邪的游动,也无法再如先前控制战局。杜郁非和罗邪并不着急,极有默契地紧逼着,却并不贸然突击。罗邪那刀并未伤筋动骨,却割得极深,倪庆东正迅速失血,而且是招数越快,血流得越快。
眼看一百五十招过去,杜郁非额头汗如雨下,白驹过隙已用过三十余次,体能接近极限。倪庆东则面色越来越苍白,他终于长啸声,突然猛拍了自己一掌,人若稻草般斜飞出六七丈。当他和杜郁非的距离一拉开,左手裂天指,右手修罗乾坤斩,就疾风暴雨般轰向对方。
杜郁非咬牙迎向敌人的攻击,长剑如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穿透匆匆风浪刺了过去。倪庆东闷哼声,长袖将宝剑卷住,一跺脚又冲出三丈,落在下山的山路上。他刚庆幸自己摆脱了踏雪剑,骤然全身一凉,一股难以言喻的杀气从山道上弥漫开来。制着长刀的魔神昂然立于山路中央……
倪庆东喃喃自语道:“刀魔梦星辰……”步伐为之一滞。
一直蓄势待发的罗邪立即动了,她像黑夜中嗜血已久的幽灵无声无息地缠绕上了倪庆东,当倪庆东反应过来斜飞躲闪,为时已晚。他的身体十余处地万同时冒血,用修罗斩杀了一辈子人的他,第一次感受到被修罗刀阵斩杀的滋味。罗邪看着被切成数片的倪庆东,心里百感交集,身子不停颤抖,眼中却无泪水。
杜郁非看着气定神闲的梦星辰,露出询问的目光。
“那二人都已斩于刀下,刀客能接我五刀,已算难得的好手。”梦星辰看着地上的尸体又道,“此人若和我单打独斗,又不知能过几刀……”
杜郁非看到梦星辰的左手多了道箭创,但雪白的武士服上依旧一尘不染。此人真是个武痴……杜郁非望向悲痛欲绝的罗邪,上前几步紧紧将其抱在怀里。
罗邪咬着牙,用力抓住他的胳臂,终于泪水止不住地滚滚而下。
“罗牙儿……罗牙儿……”杜郁非不知如何宽慰,只是不停叫着女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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