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心里一阵一阵地堵,一阵一阵地疼。都是那柳红梅给画的饼儿惹的祸。我脑子里又出现了亵渎她的念头,可我不能这样做了,只好拿一根缝衣针扎进自己的大腿。我看着暗红的血从针眼里流出来,像一条蛐蟮顺着我弯曲变形的大腿滴在地上,心里一阵痛快,这痛快比我手淫亮堂多了。就算我是个魔鬼,对这个女人,也再恨不起来。她肯定不知道我对她做了那么多邪恶的事儿,不然,她怎么会对我这样好?连我爹娘也从来没想过为我娶房媳妇,她却想到了。
两幢楼,一幢给我,一幢给我大侄子。她的儿子呢?她自己呢?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来了,坯斗子、瓦桶子,都铺排好了。她找了一个师傅,先教我们和泥,然后摔坯子,淋瓦。这些都干完了之后,就嘱咐我看坯子,她去城里找煤票。
柳红梅进城找煤票,这是让我们全家都纠结的事儿,她进城能找谁?无非是她在公社上班时的那些同事。那些同事,能帮忙的就是曾二纬。曾二纬调回县城,当了商业局长。当然,我们都相信柳红梅,可是,谁相信曾二纬那个王八蛋呢?
我天天看着那些坯子,以防被人偷了或者破坏了。
我躺在坯子场里,太阳焦辣辣地晒着我的皮肉,晒得我身上痒咂咂的。已经到了秋天,我看着那参差不齐的玉米、大豆、红薯,确实比大集体时长得好多了。分田到户了,想种啥就种啥,所以这庄稼地里就高低不平了。玉米抽了天缨,像扛枪的男人;大豆也都支棱棱的,像俏呱呱的女人;扑在地上的红薯,像吃饱喝足玩耍的孩子。我一眼就看到了我家的庄稼,一看就和别家不一样。柳红梅侍弄庄稼是把好手,舍得施肥,舍得浇水,家里有水泵,稍微一旱,她就浇。所以这庄稼就比别人家的重了一色,高了一截。
要说这日子,过得真不错,要是真能盖上楼,娶上媳妇,我跟全乎人有啥区别呢?我就是个全乎人。我想着自己的媳妇,突然,那玩意儿就起来了。起来就起来吧,自个玩一会儿,我把我家东墙上贴的李铁梅想象成我媳妇。
痛快完了,身子疲了,心里也空了。柳红梅要是张不成事咋办啊?我不是白白在这漫地里睡了那么长的时间?这女人可就害了我哟!我心里开始怨恨她。想必,我心里就是一块怨愤的土壤,不然,咋就那么容易产生怨愤呢?自从柳红梅说盖楼那天起,我夜里就多了一个游戏,就是扎自己的大腿。我数数自己大腿上的针眼,已经28个了。我看着腿上密密麻麻的黑点点,心里嗵嗵乱跳。柳红梅啊柳红梅,你究竟能不能张成事啊?
不过,以她的个性,只要她想干的事儿,一准能干成。现在我们家里打麦机、手扶拖拉机、机播楼、马达等各种农机具齐全,这些先进的玩意儿,都是柳红梅置办下的,还都是她亲自开。村里有谁家要用,她都亲自开着去,帮人家从来不要报酬。她还说,要把大伙都带起了。真可笑,都各干各的,又不是干部,你有啥好带的?我总觉得,这女人缺心眼儿,那么辛苦图啥啊?就算人家说声好,还能当吃当喝啊?
柳红梅咋想我不管,我只关心楼能不能盖成。能不能盖成楼,就看能不能找到煤票。能不能找到煤票,就看柳红梅能不能扯下这张脸去找曾二纬。找不找曾二纬,柳红梅心里和我们一样疙瘩着。
那一夜,柳红梅翻来覆去睡不着。去不去找曾二纬?自那大桐树下一别,他们再没有见过。曾二纬调回城里时,也没有和柳红梅告别。柳红梅是个要强的女人,她能拉下脸儿吗?
早上,柳红梅眼圈发乌地对胡青山说,要进城找平价煤票。胡青山装作没听见,去了坯子场。我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胡青山肯定是痛恨自己无能。其实,他一直都想在柳红梅跟前展示一下自己。他爱这个女人,爱得无以复加,爱得无可奈何。这个女人太强了,他作为一个男人,只能在她的身后,却又不甘。
下午,柳红梅回来了,说找到了煤票。她倒是坦荡,说她找曾二纬时,正好碰上王小坡。王小坡当兵回来安置到商业局,给曾二纬当办公室主任。柳红梅把情况跟他一说,他当即很热情地说,大姐来了,我一定帮忙。王小坡知道她和曾二纬的事儿,就说,大姐,你先等着,我替你去找曾局长。
王小坡怎么说动曾二纬的,我们都不知道。我们都相信柳红梅,她说没见曾二纬,肯定是没见。
于是,我们去县城的煤炭公司拉煤。
两幢楼还真是盖起来了。我们家盖好楼以后,柳红梅就和队长商量,要承包窑厂。这是我们那一带第一家个人窑厂。当然,那时候窑厂确实很赚钱。这样算来,柳红梅也算改革开放后第一批淘金的人。后来,窑厂交给了我大侄子胡大精。因为胡大精上学不行,大概我们家没有上学的基因。不过,柳红梅的两个孩子,后来都上了大学。
那天,柳红梅把我叫去,说她已经跟前门胡小闹家里的说好了,她愿意从她们老家介绍个女子过来。
胡小闹的女人是四川人,是胡小闹花钱买的。不过,这女人过来之后,倒还真是一心一意和胡小闹过日子,现在都有俩孩儿了。她说这儿比她们老家好,出门都是大平原,不爬山路。
我不知道柳红梅给我媳妇娘家多少钱,反正她说已经说定了,下月十六就办喜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