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田没法,依旧当他们的免费车夫。兰田倒也乐意,拉老娘一人时,气氛沉闷,老娘不时会唉声叹气一番,像拉她去屠宰场似的。现在倒好,老人们在车上有说有笑,仿佛不是去诊所看病,而是去参加婚礼之类的好事。
兰田伏身看了看花名册,呀了一声,说青玉,你别去找了,这些人都是继兰那边的。他们有的已去了私立学校,有的呢,继兰正做工作。你没她有经验,抢不过她的。
刘文俊说:“怎么抢不过她?咱们这儿是免费的,私立学校再好,会给他们免费吗?”
兰田苦笑说:“刘先生,你也不掂量掂量,咱这儿是免费,可全校就剩你一个老师了,能分身吗?你全身都是钢,能打多少钉呢?”
刘文俊说:“只要学生回来,村里的几个聘任老师很快就能叫过来。他们都在等学校呢!”
他说的没错,有两个老师这几天去砖窑场干活去了。有两个年轻媳妇,一个去蒜片厂捡蒜片去了,另一个跟人家去南方采茶叶去了。去年的五个班级,五个老师,学生八十来人,本村里有三十人,其他自然村有五十多人。这儿离乡里学校和蔡都集学校太近,加上村委会也不重视,中心校也不派公办老师来,真的快散坛了。兰田指着花名册上花花绿绿的名字,说青玉呀,这上面是八十多人,你能喊回来一半,我在卤肉店里为你庆功。
刘文俊瞪了她一眼,说:“劲可鼓不可泄,你来,就是给拔气门芯的吗?”
兰田又笑,拍拍青玉说:“我比你了解青玉,她要真想做一件事,别说我,就是再加上风彩、继兰,还有你,咱们一块去拔她的气门芯都拔不动的。但这个事,我觉得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咱这小学校,气数尽了。”她把右手撮起来,朝刘文俊一晃说,“它就是难石榴上挂麻蒴——撮儿对撮儿。”
刘文俊说:“好你个乌鸦嘴,我要宣布你为不受欢迎的人了。你就不能出点力,帮一把吗?你就会缠着青玉打麻将吗?”
“好好,祝你们成功!”兰田笑着,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然后说:“现在,光继兰挖学校的墙角,就够你们提防的了。你没看,她弟弟私立学校的招生广告,都贴在诊所和学校大门口了吗?”
刘文俊不再听她说话,马上拎了半桶水,走到大门口,将水完整地泼向那张广告纸上,然后用拖把在广告纸上搓,搓出不少灰白色的纸球球,纷纷朝下滚落。
送兰田出来时,兰田仰头听半空中的红旗发出的猎猎响声,说以前还真不晓得红旗也出声。青玉不接她的话,叫她看看一间教室。教室里孩子倒也听话,念书的念书,写字的写字,没有打架和窜位的。原先五个班五间教室,现在呢,只有一个班,才二十来人。孩子们坐了五堆,一目了然,一堆是一年级的。教室里显得非常宽敞,有点松松垮垮的味道。兰田安慰青玉,你也别有压力,能找几个是几个,来不来是他们的事。现在大家除了认钱重要,其他都成了聋子的耳朵了。我家有三轮车,需要我到哪儿拉人,打手机就是,保证拍马赶到。
青玉说:“我没压力,后边还有刘先生呢。”
兰田说:“如果光是你俩的事,反倒好办了。现在坏菜就坏菜到不是你俩的事,继兰背后插着一杠子,是你们与她对抗的事了。你们弄不好.指不定她正洋洋得意,笑得嘴角都咧到后脑门那去了。她在挖墙角,只怕学校真要垮塌了。我怕你吃亏啊!”
这时兰田的老娘在路那边的诊所门口喊她,说输完了水,该回家了。她“哎”一声,说老太君别着急,我就去开咱的宝马去。青玉看见,兰田从诊所后边开出三轮车来,停在门口,几个老人,缓缓上了车。另外,还有几个老人,坐在门外,正在聊天,正在春天里晒太阳。
青玉猛然觉得,这儿要有个饭馆倒不错,这些老人中午就可以到饭馆里吃饭了。
马上又想,诊所边再建一所敬老院不错啊!到那时,自己的婆婆也能来了,自己也不用再回家做饭了,多好哇!
青玉找孩子,脑子里充实起来。这比她在村里强,至少不碰到村民,不再看他们的那种目光了。有活干,她能洗洗脑,不再想牢里的恶心事。她在里面过了个年,听到外边过年的鞭炮时,她失眠了。她明白自己这个“人贩子”是假的,明白只要政府叫她说话,她如实讲来,他们会理解的。她有罪,但不大。她属于上了当,上了人家“放鹰”的当了。当然,她想得最多的是,出去后干些什么。家有病人,出去打工怕是不可能了。男人那死鬼,在外边胡搞,自己又没什么证据。他又不让她过去,定期寄钱回来,偶尔会打打电话。男人是个寡言讷语的男人,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如今儿子跟他去了,也没反馈过来什么事。她能说什么呢?
她真的不晓得出狱以后干什么,如果家中没有病老人就好了,自己可以远走高飞了。
如今令她闹心的是继兰的挖墙角。还真是兰田说的,学校这事不是她和刘文俊的事,还有一股反作用力,是自己的对头继兰发过来的。现在,还真得接她的招了,不能叫她的如意算盘打成。这么一想,心里马上升起一股热流,一定要找回那些孩子,叫他们重新人学,决不能叫学校垮塌。只要学校不倒,继兰再喳喳也等于败下了阵。任凭她在背后捣鼓什么,生机勃勃的学校就是一记大耳光,重重地扇在她那宽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