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蒋芬转念一想,不可能啊,装裱店为什么要这么做?存款单的事让蒋芬急出了一身汗。为了弄清这件事,张校长、万建刚和蒋芬马不停蹄开车去了市里,三人急匆匆地找到了那个装裱店。
万建刚一跨进装裱店,店老板就迎了出来:“建刚,我……我对不住你啊!”万建刚愣了好一会儿,才惊讶地说:“你是林昇。兄弟,咱一会儿再叙旧。我问你,那两万块存款,是不是你骗了你嫂子的身份证代她办的?你什么意思啊?”
店老板林昇抬着头,似乎不敢正视万建刚,他颤抖着说:“还记得伪造学校公章的事吗?那是我干的。”
之后,林昇说的那些话,让万建刚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年年底,学校附近的商店找到学校要账,说是学校赊欠了五百块的烟酒钱。老校长是个既仁义又利索的人,讨厌欠账,他经常叮嘱总务主任和会计等人,欠了账要及时还,决不能拖到年底。商店找到学校要账的事,还是第一次出现,所以,老校长警觉起来,他认真观察了欠条上的章印,发现居然是假的。老校长问谁赊的账?商店老板哪能记得清,学校里经常有领导老师去他家买东西。没办法,老校长便开始秘密调查私造假公章的事,他锁定了两个人,一个是林昇,另一个是万建刚,他俩都是美术老师,爱画中国画,离不了印章,所以,老校长想他俩可能会刻章。这两个人中,万建刚的嫌疑最大,因为,万建刚爱好抽烟喝酒,而林昇烟酒不沾。所以,老校长一口咬定伪造公章的事是万建刚做的,就狠狠批评了万建刚。起初,万建刚还百般辩解,过了没几天,万建刚却迷迷糊糊把账结了。
“别说了,我知道是你干的。”万建刚拍了拍林昇的肩膀,深吸一口气,说,“本来,我是打算揭发你的,可是,当我知道你把骗来的烟酒卖了钱,给你娘买药时,我的心软了,我就想把这个秘密咽到肚里去。当时你娘病重,需要钱,你这也是被逼无奈,我要揭发了你,弄不好你得进去……这事过后,我原本想找你好好谈谈,劝你别再干这样的事了,谁知,你却悄悄离开了学校,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蒋芬惊呆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还做过这么仗义的事。到此存款单的谜终于解开了——原来,林昇想补偿万建刚,可是,他又害怕见了面尴尬,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凑巧万建刚的妻子蒋芬来裱画,林昇想这是还人情的机会,于是,他就骗了蒋芬的身份证,以蒋芬的名字办了两万块的存款单,放到了要装裱的那幅画里。林昇本以为,视画为生命的万建刚拿到装裱的作品后,一定会好好欣赏欣赏,到时一眼就能看到存款单。谁知,蒋芬说了谎话,没说这画是送人的,而说是自己家挂的。并且,画裱好后,蒋芬也没细看就拿走了。结果,那画阴差阳错到了张校长家……
存款单的事弄清楚了,蒋芬又陷入了另一个疑问中。通过这事,可以看出张校长不是个贪财的人,可他为什么不给万建刚评职称的机会呢?万建刚教的课虽说不是中考科目,但毕竟还是在一线啊,而后勤处的老刘只负责浇浇花除除草,也早评上中级了。
这时,始终没有说话的张校长插了话:“好了,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现在还真不是叙旧的时候,老万咱得赶紧回去。”
万建刚问,回去干什么?张校长说:“填表啊,你不想评职称了?”
“这……你心里不是有杆秤吗?我怕我贡献不够!”
“我这心里,的确有杆秤,不过,我这杆秤不光称量贡献,还称量人心。说实话,我的底线是人品不好一票否决。老校长退休的时候,对我说你不配当教员!我想你不配当老师了,咋能评职称!咳,今天才知道,老校长冤枉你了。还好,老校长没把伪造公章的事告诉其他人,否则,这事该怎么解释啊。老万,咱不说了,回去填表去,论资排辈,早该轮到你了,我们耽误了你。”
万建刚苦笑一下,说:“原来你一直对我有看法,一直在搪塞我,你是故意不让我评职称的?也罢,你搪塞我的那条标准也不能算错,评职称就得看贡献。”说到这里,万建刚发了犟,他死活不同意填表,一口一句自己贡献不够。
张校长没辙,就皱着眉头在装裱店里转了起来,一边转一边琢磨着劝说万建刚的法子。当他看到装裱店里林昇的营业执照时,他注视了好长时间。然后,他突然大笑一声:“非要说贡献,老万你的贡献真的不小,你背了黑锅,却无意中为我们省培养了一个大师!‘昇’即‘日升’,日升便没有黑暗。我猜得不错的话,林老板就是为我们万宝镇中学捐款捐物却从不露面的,号‘无暗’的篆刻装裱大师。”
林昇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减轻自己的一点儿不安。
在大伙的劝说下,万建刚接受了张校长评职称的决定,临回去时,蒋芬把那张存款单递给林昇:“这两万块钱我们还真不能要。我看这么着,随便是桌凳还是书本,你买了照旧捐到学校。”
张校长笑了笑,从车上拿下那幅画来:“林老板,老万这张老鹰图也给你吧,挂到你这店里,留个纪念,祝愿你像这只雄鹰一样‘大展宏图’!”
听张校长说这话,不但万建刚和蒋芬不高兴,就是林昇也不同意。张校长撇撇嘴,苦笑着说:“老万,你两口子就饶了我吧。这个大老鹰我真的不敢要啊!你们不知道,我和我女儿都是属兔子的,我怎么能把天敌供在家里?”
张校长说完,万建刚笑了起来,笑了好久,一直笑得眼泪流到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