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照益走了。没满60还是已满60?即便没满,也是虚活一个甲子,说“赖老走了”不为过吧,但人们说“老赖走了”。
赖照益生命的节点是2010年阳春3月中旬一天,赖照益正练书法。听门被拍得“啪啪”响。开门,是两个女儿从北京回来。
“你们怎么回来了?”赖照益问。
“爸3月13日过生,我有10天的年休假。”在北大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大女儿说:“我今年春节值班,没耍假呢。”
“前天下午7点打爸的座机,没人接听。我就慌忙告诉姐姐,只买到今天的机票。”在北京建筑四公司做预算员的二女儿说。
“没人接听就吓了,”赖照益哈哈笑:“我现在不是活鲜鲜的吗?”
“二妹怎不吓呢,我也吓!”大女儿说:“老爸有原发性高血压。已有两次昏厥史。高血压患者最怕脑溢血,斯大林就是脑溢血见的马克思。”
“哈哈……”赖照益大笑:“斯大林是苏维埃共和国主席,为整个国家脑细胞过度兴奋;我仅是一个无业游民,过得悠哉游哉,没有内外压力,脑血管哪会破裂?不谈这些,不谈这些,你俩姐妹还没吃晚饭吧?爸给你俩姐妹做饭吃。”
吃饭间,二女儿还是不踏实,问:“爸,前晚7点你在哪,做啥?”
“我吗?”赖照益说:“休息。写字写疲倦了,就休息了几十分钟。”
大女儿是医生,认为爸的搪塞有悖生物钟也可说有悖爸几十年的生活规律——爸有午休习惯,但绝没晚饭休习惯,说:“爸,你常说‘爸要做好爸爸,女儿要做好女儿’,你却怎么扯谎?”
“我说实话吧,”赖照益像玩童一样笑了,说:“前天下午,我午睡后上超市买了菜回家,看天色尚早不到做晚饭吃的时候——你俩姐妹都知道,我的生活作息是定时的6点半做晚饭吃,就用废报纸习书法玩。”
大小女儿都点点头,之所以她俩在北京工作都较为放心,就因爸没打牌赌博的不良陋习,废报纸写字玩便是消遣。
“可一会儿,我发现我躺在地板上。看时间已是7点20分。我也问过我自己‘为何在地板午休?’,终不知何因。又想起以前也有过这样情况,连医生都解释不了,有说是缺氧的有说是癫痫的。便没打电话告诉你俩姐妹。”
大女儿想:“昏厥!几次昏厥了。又昏厥,我们在北京,怎办;如有意外,谁来抢救?”却不好出口,只问:“爸,你晚饭后一般怎活动?”
“看新闻联播,”赖照益说:“然后散步。”
“这样,不打扰爸的生活习惯,”大女儿说:“饭后我和二妹洗碗、收拾屋子,爸照常看新闻联播然后散步,待爸回家过家庭民主生活。”她要同二妹商量老爸的事呢。
赖照益一般散步1~2个小时,今天因女儿在家便减少了时间。
“怎就回来了?”两个女儿都问。
“你们不是说要过民主生活吗?”赖照益呵呵笑。
“先‘博回播’一节《本地新闻》。”两个女儿都说。
博回播,赖照益家看电视没买广电的节目,使用的是女儿给他买的无线双核播放器。可看比广电更多的节目,最大优点是看掉的节目可以重看。
“回家也了解了解家乡。”两个女儿以对家乡真诚的眷恋、热爱说。
回播的本地新闻,大多是家乡的面貌变化,当然也离不开本地的高速路建设和逐渐增多的车流量。其中一节播放了新民养老院新增床位,是两个女儿博回播的重点。
看完本地新闻,大女儿关闭了电视机,说:“民主生活会开始。我提第一个议案:老爸生日过后随女儿到北京去住;我注意到老爸迈步像薅秧子,再独自住江阳市,女儿不放心。”
“否决。”赖照益说:“北京,就是主街道宽一点大楼高一点——一些小街如王府井比我们江阳市还拥挤,而且没一个我的朋友和熟人;而我们江阳市出城即山清水秀,闲时与友人郊游心旷神怡。”
这是一家子自赖照益老伴走了后的老话题,二女儿早就料到会遭老爸否决,说:“我提一个提案,老爸后天过生,邀请祝阿姨来家做客。”她也知道老爸从未做生,但姐姐的提案既然遭老爸否决,借此可多拜托老爸的朋友照顾老爸。
二女儿说的祝阿姨,叫祝文英,是赖照益斑竹湾煤矿工作时的师妹,做卫生员。祝文英妹夫毕业于南京大学,先做市长的秘书,后放到纳溪县任县长。不是买来的官当,赖照益印象还不坏。继后,祝文英50岁那年调纳溪县林业局开发办任办公室副主任,成了公务员(看来,公务员并非一定要经国考)。现两人常有往来,祝文英的三女结婚,赖照益还送了1000元厚礼;斑竹湾煤矿倒闭后赖照益也向祝文英多次共计借了3000元,缴够15年间中断未缴的养老保险金。
“可以可以,请请你祝阿姨。”赖照益说。但没说向祝阿姨借钱一事,反正过了生日自己就55岁,按国家《劳保法》,井下工人、重体力、有毒劳动者就可领到养老金。用自己养老金至多两个月就能还清祝文英,以免女儿替自己还账。只补充:“她一年间三女儿又离婚结婚了。她心情也不愉快。”
“祝阿姨三女儿第二次离婚后第三次又结婚,是离婚结婚专业户?”两女儿不胜感慨。
“唉——”赖照益也感慨:“这三女儿是你祝阿姨妹夫县长也阻挡不了的离婚结婚专门家,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吧。”
是的,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两个女儿心中难念的经就是老爸,但求老爸无优无虑、生活愉快。接下,只讨论了老爸过生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