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问道:“这酒座,难道还有什么奇妙之处?”陆子冈说:“大人,您只消将一杯热酒置于上面,便可知晓。”知府被他说得好奇心起,马上让下人烫了一壶酒过来,筛了一杯放在酒座上。说来也怪,酒杯一放上去,青玉螃蟹竟然八爪爬挲,活了一般在桌上爬动,待爬遍桌子四角,重新回到知府面前,酒也温了,正好入口。
王小溪一见,登时面如土色。他根本没想到陆子冈竟能有如此巧思,就算自己的蝴蝶钗雕得再精细,也显得脱不了匠气。这一回比试,王小溪鸡飞蛋打,不但输了去藩王府的资格,连锟刀也输掉了,当时他就急得一口血喷出来,人晕倒在地,陆子冈冷冷一笑,还在边上冷嘲热讽了两句。
就这样,陆子冈到了藩王府。因听得陆子冈治玉必要留款的名声,藩王关照他这次绝对不可如此。陆子冈顺口答应了,便开始治玉。
因得了王小溪的锟刀,陆子冈更是如虎添翼,依藩王所命,花了一个月时间,将山料雕成了一座鼎湖山子。所谓山子,就是山水人物全景。这座鼎湖山子是取黄帝鼎湖丹成、驭龙升天之景,五类俱全,穷极高妙。藩王看了极为高兴,厚赏了陆子冈。
陆子冈回到苏州,身价更是一时无二,凡是他所治之玉,无不身价百倍,远出旁人之上。
龙舌之下
这样过了大半年,有一天,苏州府突然来了几个人,拿着藩王手谕,责令苏州知府速将陆子冈捉拿归案。苏州知府心想:陆子冈刚得了藩王厚赏回来不久,怎么又要捉他?问了问,官差板着脸道:“此人狂悖无礼,犯下大罪,我等奉王爷之命将其捉去问罪。”
等陆子冈被抓时,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问官差自己到底有何狂悖无礼之处,一开始那官差不肯说,后来被问急了,喝道:“龙舌之下,你还不知吗?”
一听“龙舌之下”四字,陆子冈的脸也白了。原来治玉留款是陆子冈雷打不动的惯例,就算藩王说过,他仍当成了耳旁风。当然,如果把名字留在显眼处,被藩王察觉了那可不行,因此陆子冈刻在了鼎湖山子的龙舌之下。这龙舌不过小指甲盖一般大,舌下更是只有一线之微,且薄如蝉翼。若不是自己说,旁人绝对发现不了。他不知藩王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只是事情已经穿帮,他无话可说。
陆子冈被抓回藩王府后,藩王正暴跳如雷。因为这藩王久有谋逆之心,刻这玉山子是想讨个彩头,结果被陆子冈在龙舌下刻了个名款,化龙而去的岂不是陆子冈了?一听陆子冈承认,藩王马上下令将他斩立决。
陆子冈一听要斩首,心也死了。但他还是想不通藩王究竟是怎么发现名款的,就问了押送自己的官差。
官差说:“你以为你做的事,旁人都发觉不了吗?”原来陆子冈走后没多久,王府来了一个卖身投靠的玉工。本来藩王也不以为然,但这人一露手艺,马上把所有人全镇住了,藩王便留下了这人,时常召他去聊聊玉器之事。
有一天,此人受藩王之召来到书房,一看见这山子,便惊呼说这件鼎湖山子刀法不凡,定然是吴门陆子冈所治。藩王见他一口就说中,心情大好。那玉工还说:“大王,陆子冈的技艺确实妙绝天下,不过小人听得此人有个怪癖,治玉必要留名,不知留在了何处。”
藩王大笑说:“本王关照过他不许留款,他哪里敢留。”
那玉工摇了摇头说:“陆子冈这个习惯绝对不会改,他肯定是在隐秘地方留下名款了。虽然肉眼不一定能看得出,但用灯火来照,肯定能够映出。”
藩王听了半信半疑,让那玉工照出来试试,于是那玉工拿了一支蜡烛在鼎湖山子上下照了照,待照到龙舌之下,墙上果然映出了“子冈”二字。
听说了这些,陆子冈面如死灰,叹道:“我知道了,那玉工右手,肯定生了六根手指。”官差说:“正是。你认得他吗?”
陆子冈怔了怔,忽然摇了摇头。原来陆子冈知道自己所留名款极为隐秘,除非是王小溪这等高手才能发现。但说用蜡烛照后就能映到墙上,那肯定是他暗中将字迹加深了。想到自己与王小溪事事相争,从来不留余地,结果他处心积虑地要来害自己,陆子冈追悔莫及,至死都没有再说一字。
而那把锟刀,从此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