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香妮来替红杏。瞄到香妮两眼熬得通红,黄二顺不由心头泛酸,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香妮,我,我对不起你,害你担心了。”
香妮瞅瞅红杏,紧忙抽回手,神情局促地说:“你是我男人,啥对得起对不起的?好好躺着,来,我喂你吃饭。”
第二天一早,红杏又来轮换香妮。只趴在床边眯了三两个小时的香妮帮黄二顺擦了把脸,抱起脏兮兮的衣服走出了门。她前脚刚走,黄二顺便气急败坏地问红杏:“你跟我说实话,你和小河南是不是演穿帮了?露馅了?”
“没,没有……”
“少跟我演戏。我来横店混的时候,你还没出校门呢!”黄二顺打断红杏,强撑着下了床。红杏伸手要拦,却被黄二顺硬生生推开:“快去办出院手续,我要出院!”
中午时分,在片场,由刘导导演的一出近乎白热化的战斗戏刚刚结束,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尸横遍野,惨不忍睹。在一道污水横流的壕沟内,一具头部中弹、面目全非的“尸体”居然活了!
这具尸体,是黄二顺扮演的。他左右张望一番,慢慢爬向不远处另一具尘灰满面的“尸体”。对方倒非常敬业,规规矩矩地躺着。当黄二顺摸到她的手时,她仍旧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你干啥?别乱动,导演还没喊好呢……”
“香妮,我是二顺。”
躺在黄二顺身边的,的确是香妮。香妮禁不住打了个激灵,睁眼一看:“二顺,你的伤还没好利索,你来干啥?”
黄二顺张张嘴,一时间泪光涌动。从小到大,黄二顺做梦都想当演员。六年前,他走出小镇,独自闯荡到了横店影视城。在横店,大腕云集,像他这样既非科班、又没后台的小角色,只能做群众演员,想在影视剧中露个正脸儿,简直比登天还难。好在他任劳任怨,不怕吃苦,混得年头又长,渐渐认识了刘导、陈导等几位导演。
香妮几次问他,“特约”是啥?他说,“特约”是个很重要的职务,相当于副导演,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自在着呢。等再干两年,他就回老家翻盖房子,让香妮过好日子。
万万没想到,香妮竟不声不响地找了来。黄二顺实在没辙,只好紧急通知同在一起混的小河南和红杏,让他们帮着圆谎。而他之所以吹牛,是不想让年事已高的父母和心爱的女人香妮操心,担惊受怕。当了多年群众演员,他已不在乎出不出名,只想多赚点儿钱,让一家人过得宽裕些。
他哪里知道,前天,他接到刘导的电话后匆忙赶往片场,香妮就偷偷跟上了他。看着他大冷天的往身上浇凉水、在泥地里滚来滚去,上了“战场”脚下炸点噼啪乱响,香妮这才明白男人干的是啥差事。就在车祸发生的次日早晨,黄二顺的手机响了。电话里,刘导气呼呼地质问:“明明约好9点开拍,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若是不想干,马上滚蛋!”
骂声入耳,香妮正想还嘴,小河南和红杏忙拦住了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黄二顺跟人家有约定,误工要扣钱,要赔违约金,这还不算,弄得伤痕累累死的那几回也就白死了。思来想去,香妮忍下了,咬牙说:“就算天塌下来,咱说话也要算数。小河南,你带我去,我替二顺拍!红杏,等他醒了,你瞒着他。不然,他是不会让我去的。”“为啥?”红杏问。香妮望着昏迷中的黄二顺,眼中含泪,喃喃自语道:“结婚那天,他向我许诺,今后,他绝不让我受一点儿苦。”
此刻,黄二顺紧攥着香妮的手,强忍着没让眼泪跌出眼眶:“香妮,我没事,你的胳膊也没事吧?”
昨晚,他去握香妮的手,香妮忙不迭地躲开,没让他碰,袖子也垂得很低,黄二顺便感觉有蹊跷。来到片场,他的猜测得到了印证:香妮在替他上战场,当炮灰!
死一次,家里一天的生活费就有了;死100次,父母和香妮能衣食无忧地过半年。忙着去死,实则是为了生,当然也是为了爱。
“咋还哭了?没出息。”香妮低声回道,“导演说,我演得还不赖。”
“不赖不赖,比我强。香妮,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