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面对那个叫唐风的男人，百灵紧张得双腿直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关键时刻，还是耗子的叮嘱给了她勇气。耗子说过，这人就是唐诗宋词的脑残粉，标准的书呆子，只要跟他多扯点光辉灿烂的古文化，他肯定会乖乖听你的，最适合你这种刚出道的学生妹。
百灵就觉得耗子还不算太坏，虽然之前他在李哥面前说她呆头呆脑，不适合干这一行。“这一行”就是酒托，上不得台面也见不得光。
百灵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可命运之神并未因此对她有所眷顾。她的家乡很偏远，父亲曾经是代课老师，被辞退后不久就在困顿中去世了，留给她们娘俩几万块钱的外债。百灵背负着父亲的遗愿发奋学习，终于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可近万元的学费，她就是把家里东西卖光也凑不出来。看着母亲几天内就斑白的头发，百灵觉得再也不能让母亲备受煎熬了，终于下定决心踏上了外出打工的路。她发誓一定要多赚钱，要出人头地，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可尽管理想无比丰盈，现实却骨感得让人绝望。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的选择，不外乎饭店的服务员，或流水线上的作业员。工作辛苦，收入微薄，照这样下去，一辈子也成不了有钱人。
正苦闷时，以前辞职的一个工友忽然打来电话，说要给她介绍一份好工作，一个月轻轻松松就能赚七八千块。问明白工作的性质后，百灵不是没犹豫过，可想想父亲穷困潦倒的一生，她最终还是答应了。来到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她成了一名酒托女。
至于耗子，他是专门在网上装女孩子寻找诈骗目标的，行业内称作键盘手。李哥是他们的老板，就是托头，总是笑眯眯的，可那些酒托一提起他，都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百灵在填登记表时，耗子正好来找李哥汇报情况，他瞟了一眼表格，又看看百灵：“名字挺灵，样子挺呆，能行吗？”李哥哈哈一笑：“行不行看看再说，总得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嘛。”
培训加见习共一周，百灵就正式上岗了。耗子说他刚钓到一条鱼，有点憨有点怪，但感觉挺有钱，就派给了她，就是眼前这个唐风。
耗子介绍的果然没错，寒暄几句后，唐风就开始谈诗论词了，而他谈论的，居然都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看他滔滔不绝、心驰神往的样子，百灵的心中无比酸涩，可她已无从选择。
她终于强作镇定地将唐风带到了李哥的咖啡店跟前。按照流程，他们要进店点些价高质次的咖啡、洋酒什么的，埋单的当然是唐风。据说千八百块是最普通的消费额，碰上那些更要面子、更豪爽的“网友”，也有一次就宰到万把块的。她们的提成是消费额的20%，算下来能拿到两千了，这可是在工厂辛辛苦苦加班加点一个月的工资啊。
二
果然，当百灵说口渴时，唐风毫不犹豫地说：“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吧。”百灵便指向咖啡店，唐风点头。可当他们正准备进去时，唐风忽然停住了，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咱们是因诗词结缘的，第一次约会，怎么也得有点古风古韵吧。”百灵使劲按住快要蹦出胸口的心：“我挺喜欢喝咖啡的。”“茶呢？”唐风追问。“也喜欢。”这次，百灵说的是真话。父亲在世时很喜欢喝茶，虽然买不起好茶叶，可他边喝茶边给百灵讲解诗词的情景，是她最幸福的回忆。至于咖啡，百灵入行后才第一次喝到，她觉得比中药还难喝，洋酒更不用说了。唐风很得意地笑：“咱们今天先去个好地方品茶，以后你想去哪喝咖啡我都陪你。”百灵还没想出怎么扭转局势，唐风的电话已经打完了，没两分钟，一辆小汽车“嘎”的一声停在了他们身边。唐风拉开门，把百灵“拽”了进去。
看车窗外飞快掠向身后的树木，百灵忽然害怕起来，万一唐风是个比自己更坏的坏蛋呢？她追问要去哪里，唐风说了句：“到了你就知道了。”继续滔滔不绝起来，百灵几乎没有敷衍的心情了，就在她要跳起来大喊救命的时候，车子终于停下了，那个司机先下车，替他们打开了车门。百灵抬眼一看，眼前果然是一座茶楼，庄重典雅，古色古香。
第一次进这样的场合，百灵觉得浑身不自在，唐风倒一派气定神闲，他说要让百灵见识一下博大精深美丽优雅的功夫茶文化。看着茶仪小姐优美的姿态，品着醇香四溢的茶，百灵忽然有种自卑的感觉，同样是赚钱，人家可以这么优雅，而她，却那么龌龊。她一直心思恍惚，直到唐风拍着她的手说：“你看这小姑娘，比你大不了几岁，据说才高中毕业，挺厉害吧，收入也很高呢。”
接下来的时间，百灵一直没进入状态。唐风说要去卫生间，她也没在意，可快半小时了，唐风还没回来。百灵觉得不对劲了，打他的手机，居然关机了，帮忙去卫生间查看的服务员说，里面根本没人。这是怎么回事呢？百灵有些惊慌，偏偏服务员雪上加霜来了句：“你们喝茶的1888元账还没结呢。”百灵吓傻了：“就一壶茶？你们宰人！”服务员冷笑一下，拿出张价目表给她看：“你们点的是极品铁观音，就这价。”果然，那串数字印得清清楚楚。可她全身上下，不过一百多块钱。难道自己遭遇了茶托？一瞬间，屈辱、怨恨、自责一起涌上了心头，原来，被骗的感觉是如此难受。
正不知所措时，电话响了，她慌忙接听，不是唐风，是耗子。他问到底怎么回事，这半天了，连店都没进。百灵所有的委屈都爆发了：“我被骗了，他才是托，茶托！他点了1888元的茶，自己跑了！”
耗子来的时候，百灵已经哭红了双眼。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没人再跟他们要钱。两人走出茶楼，耗子瞪了百灵一眼：“被人骗的滋味咋样？”百灵只抽抽噎噎地哭，耗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自己能吃哪碗饭，得掂量掂量，别走错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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