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高二的那年暑假,远在大兴安岭的表舅来老家走亲戚,他带来了一支高压气枪。那是一支崭新的枪,周身发亮,漂亮极了。这枪一下子就把我的魂勾去了,总忍不住要上前摸上几把。
“这是打猎用的高压气枪,杀伤力很大的,小孩子乱摆弄很危险,大人不在的时候不许乱动。”表舅把气枪里的子弹退出弹仓,才把枪交给我摆弄。这天,表舅和我们一家人都被邻村的亲戚请去聚会,表舅喝多了,躺在炕上呼呼大睡。我灵机一动,何不趁机回家把表舅的枪偷出来玩玩?便赶紧骑着自行车飞奔回家。
气枪被妈妈锁在柜子里,我找到一把铁锤,几下子把锁头砸坏了,拿出了气枪,又从表舅的旅行包里翻出了两盒子弹。
手中有枪,我很是威风,身边很快就聚集了五六个小伙伴,我吆喝一声“打鸟去”,就率领大伙儿向树林子里进发。瞎猫碰到死耗子,我第一枪就打下了20米开外树上的一只麻雀,大家欢呼雀跃。可是乐极生悲,我端着气枪边走边瞄着一只鹌鹑的时候,突然脚下一绊,身子向前扑去,手中的气枪“噗”的一声走火了。正在我趴在地上为没打着这只鹌鹑而懊恼的时候,突然听到小伙伴们一片惊恐的哭喊声:“不好了,二刚的脑袋被枪打中了,流血了!”我爬起来一看,可不是,周二刚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后脑勺正汩汩地往外冒血!
周二刚在北京一家大医院抢救了十来天才保住性命。这十多天,医药费就花了十多万,我家里的两万来元存款都给了周家,还差好几万呢,到哪里去借呢?正当妈妈为此事愁得彻夜难眠茶饭不思的时候,我继父金鑫却从县里的银行取出了20万元钱交给了我妈,说:“老婆,你不用为钱发愁,我有钱,只是以前没碰到什么大事情,这秘密我一直没透露。”
周二刚在医院里治疗了将一年多才出院,由于大脑受损,周二刚丧失了语言功能,成了哑巴。后来经过法院判定,我家要赔付周家医药费30万,周二刚今后的生活费70万,一共100万元。说来也巧,这个数字正是继父存款的总数,法院判决后,继父如数支付了这笔巨款,他也从一个百万富翁变成了平头百姓。
继父挽救了我们这个家,我和妈妈都对他感恩戴德,把他看成了家里的神。继父一个农民,哪来的这么多钱呢?
继父是在我两岁的时候和我妈妈结婚的,那时,继父因为得了不孕症而被妻子“休”了,而我的亲生父亲是个老师,因为勇救落水儿童而失去了生命。继父是个好人,为人随和,很少发脾气,还很勤劳,什么苦活累活都难不倒他。
关于继父那笔巨款的来源,大家也很快弄明白了。继父和我妈妈结婚后不久,他接到了来自台湾的叔叔的寻亲信,就去台湾看望了他叔叔一趟。他叔叔是新中国成立前去往台湾的老兵,膝下无子,就把自己价值100万人民币的财产让自己唯一的侄子继承了。我继父得到遗产后谁也没告诉,他怕露富给家里带来不安全因素。这次,我惹下了塌天大祸,他才把钱取出来解了全家的燃眉之急。
处理完周二刚家的事,有一天,妈妈趁继父不在的时候,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李勇,今天妈妈要郑重其事和你谈谈心。你自己知道自己闯了多么大的祸事,把人家周二刚一枪打成了哑巴,也让你继父无端地花掉了上百万元的巨款。从今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要有大能耐,挣大钱,想办法把你继父这100万赔上。不但你要好好学习,我从现在起也要想办法和你继父一起多挣钱,把这白白赔掉的100万挣回来。如果你听妈妈的话,你今天就起个誓。”
“妈妈,我今天向天发誓,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将来有大出息,挣大钱,报答继父的大恩大德。
如果我违背誓言,愿受老天爷的惩罚。”我庄重地向妈妈起誓。
从那以后,我的性格大变,过去的淘气包不知跑到哪个哇爪国去了,学习成绩直线上升。高考的时候,我以
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一所全国重点大学,并以优异的成绩毕了业。
妈妈从那时起也变着法子挣钱,可是她命运不济,弄了许多行当,挣钱的时候能挣个十几万,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莫名其妙地赔掉十来万,都没有挣到大钱。直到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妈妈似乎有些认命了,对我说:“孩子,看样子妈妈是挣不来大钱了,要赔你继父那100万只能指望你啦。”
“妈,你放心,我早晚会为继父挣来那100万的。”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因为到那时为止,我自己设计的目标都一一实现了。
毕业后我先是在国有企业做技术人员,因为工作努力,业绩突出,后来转到了政府部门,主管项目审批。那时,我省吃俭用,虽然手头攒了一些钱,可是我要娶妻生子买房子,那点工资都不怎么够用,哪来的钱还继父的100万呐。后来耳濡目染了一些官员的腐败行为,看到人家发财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我也动了心。不久,我就被官场那个大染缸给彻底染黑了,继父那区区100万,我动一下笔头子,就有企业老板乖乖地送来了。在我36岁那年,我把一张600万的银行卡交给了继父。
我说:“这是600万元,按今天的物价水平算,刚刚够当年那100万。爸爸,儿子现在终于把当年那100万还给您了,您又是个真正的百万富翁了。”
哪知继父一愣,沉吟了好一会才说:“600万,按你目前的工资,你不吃不喝也得攒100年,何况你还有妻子儿子。我看这钱来路不明,我不敢要。
当初我就没把那100万看得很重,我更没想到要让你赔我100万。其实,这些年你和你妈对我的情意我心里都明镜似的,你们真的疼我爱我,怕我生病怕我受委屈,在咱们家里,我得到了足够的关爱,我是个亲情的大富翁,我这辈子已经知足了,我不需要再做什么金钱的百万富翁。”
2014年2月,刚过完春节,一辆警车把我送进了看守所。我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了。这天夜里,我仔细琢磨继父的话,其实继父说得很有道理。这个世界上,让人幸福的是亲情,而不是金钱。金钱有时会变成魔鬼,而亲情永远都是天使。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对金钱的贪欲已经把我变成了魔鬼,我只能等着下地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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