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贼的滋味

时间:2016-06-08 15:41:30 

公司要建一幢宿舍楼,建房资金自然是靠大伙掏腰包。在交钱时大家提出,要专款专用,专人保管,不能交到财务科。因为大家心里明白,公司目前遇到经济危机,老总急了什么钱都敢挪用。然而,让谁去保管这笔钱呢?大家把目光盯到老刘身上。老刘有三十多年工龄,平时老老实实,兢兢业业,大伙都信得过,这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大家把集资款交到老刘那里,第一天就凑了几十万,一捆一捆的,摞在桌上像一座小山包。人们何曾见过这么多钱呢?有人眼晴都直了:“乖乖,我要能有这么多钱,一辈子都不用愁了。”有人则讥笑说:“你下辈子也弄不到这么多钱!”年轻人说话更是没谱儿:“娘的,真想把这钱抢走!有了这么多钱,就是去吃喝玩乐也花不完!”大伙说笑一阵,便各走各的了。

老刘把当天的集资款整理好,一看表,银行早下班了。他顿时有点着急。这么多钱放在哪里好呢?面对这堆钱,老刘心里有点紧张,他既不敢离开房间一步,也不敢找别人来跟他做伴。他锁上房门,拉上窗帘,一个人静静地守候在桌前。夜深了,老刘不敢睡觉,便打开抽屉去数钱,像巴尔扎克作品里的高老头半夜起来去数珠宝似的,数了一遍又一遍。高老头数珠宝从中获得的是一种精神满足。然而,老刘数钱却慢慢演化为一种嫉妒和不满。他暗暗算了一笔账:我辛辛苦苦工作三十年,何曾见过这么多钱。我没见过长江,没见过大海。现在老伴死了,我独身一人,几年后退了休,我这辈子还有啥混头呀?

“何不潇洒走一回……”街头传来的歌声让老刘猛然想起那个年轻人的话。我要是能有这么多钱,这辈子不是也可潇洒一回吗……这念头刚一冒出来,老刘顿时吓得心跳不止,连声骂自己太浑蛋!

然而,这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赶不走的魔鬼一样时时出现在老刘面前,敲击着他的心扉,撞击着他的灵魂,销蚀着他的意志。最后,老刘突然下定决心携款逃走!

老刘在商店买了一件摄影师用的那种专用衫,上下左右以及身前身后都是小兜儿。他把钱装满了一个个小兜,再在外边披件风衣, 竟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老刘乘车来到号称人间天堂的苏杭,那江南水乡独特的水光山色令他陶醉,街头如潮水涌动的车流人流又让他眼花缭乱,商店里琳琅满目的服装家电百货更令他目不暇接。老刘大为振奋,把一时的内疚全都抛到了脑后。

老刘来到一家宾馆,想享受一下高档消费是什么滋味,可他到总服务台前一问,一个床位竟要二百多元,几乎顶他半个月的伙食。老刘倒抽一口冷气:“乖乖,这里不是俺老百姓住的地方!”他在街头转了半天,才找到一家普通旅社,掏了二十块钱,住进一个小房间。这里虽然没有沙发,没有彩电,也没有卫生间,但老刘却觉得很舒服,他往床上一躺,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你鼾声打得像雷鸣,还让不让人睡呀!”房间里突然有人吼了一声,把老刘惊醒。原来是同室一个留着小黑胡子的小伙子不满他的鼾声在生气呢。小黑胡拉开了灯,指着他那件摄影专用衫说:“怪不得你鼾声这么大,原来你枕着这么高的东西!这里面到底装的什么宝贝?睡觉也舍不得放在一边?”这话直捅在老刘的心窝里,他顿时神色紧张起来,双手紧抱着那件衣服,做出了誓死保卫的姿态。“神经病!”小黑胡狠狠瞪了他两眼,便拉灯睡觉去了。

老刘再也睡不着了,他料定那小黑胡不是正经人。小黑胡一惊一乍的,肯定是为了试探他,下一步就可能趁他睡着了,动手抢他的钱了。小黑胡好像故意扯起了鼾声,老刘可不上他的当。他既不敢睡觉,也不敢去卫生间方便。

第二天,小黑胡走了。老刘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把钱放在专用衫里是不保险的。”老刘得出这个结论,便匆忙来到一家银行,想办个卡。业务小姐伸手示意:“请出示身份证。”老刘一愣:“要身份证干啥?”业务小姐说:“现在银行存款是实名制,存款人的真实姓名和身份证号码都要输进电脑里。”老刘猛然想起银行的确是有这样的规定,若是把身份证的信息都输进电脑里,不就等于自投罗网吗?老刘只好说:“对不起,我忘记带身份证了!”

老刘从银行匆匆走了出来,这沉甸甸的几十万块钱成了他的沉重负担。他不敢在街头逗留,也不敢去风景区游览。街上的行人好像都在用惊奇的目光看着他,令他浑身上下不自在。突然,老刘灵机一动,想到过去看过的一出戏,有个销售员携带巨款回厂,把钱装到骨灰盒里,往行李架上随便一扔,竟安然无恙一路平安。于是,老刘也仿照这办法,买了个骨灰盒,把钱装里头,随时带在身边。

这下可好了,谁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招惹上晦气,这使老刘顿时产生一种安全感。

老刘来到西湖边,只见远山含翠,湖水扬波,清风习习,鸟语花香,实在是一处人间天堂,不由感叹一声:“啊,真美!”这时,一对年轻的恋人发现了老刘那个骨灰盒,那女的吓得直往后躲,那男的则怒目而视,说:“旅游咋带着这个?”还有人在一旁说风凉话:“家里死了人,还有心游山玩水?真是怪!”有个留小黑胡子的年轻人却嘻嘻一笑说:“哟,这年头的人鬼精鬼精的,说不定那骨灰盒里装的是大捆钞票哩!”老刘一听这话,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但他脑瓜儿活,马上解释说:“我老伴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临死时还向我交待,一定带她出外旅游旅游。我这次出游是为了实现她生前的遗愿,要不我哪有心思到这儿来瞎跑呀!”一番话说得大伙肃然起敬,人们纷纷称赞老刘说:“还是老夫老妻感情深啊!”

老刘再也无心游山玩水,觉得这骨灰盒的秘密也有被人发现的可能,还是找个合适的地方存起来的好。老刘来到一家殡仪馆,想把骨灰盒存在里面。这是郊外的一个小镇,群山环抱之中有一处高新开发区。然而,开发区里并没有开发出什么新项目,山脚下反而开发出一片公墓群。老刘的光临受到热情招待,墓地负责人领着他观看各式大小不一的墓穴,并向他许诺,价格优惠,服务周到,安全可靠,专人护理。老刘亲自看了看,那墓穴已经建好,用水泥和大理石修造,只需将骨灰盒放进去再把封口堵死即可。

老刘说:“我是外地人,在此地工作,妻子先我一步走了。等我退休之后,再把老伴迁移回故乡,不知今后迁出是否方便?”负责人说:“一切自便,到时把封口打开就行了,不麻烦。”老刘自认这是个理想的寄存之地,何时用钱,以迁墓为理由,即可取出。于是,他办好了有关手续,亲自把那骨灰盒放进墓穴里,又亲眼看着几个工人把穴口封堵起来,这才放心地离开。

老刘离开公墓之后,忽然意识到有个小黑胡一直跟踪在他后边。老刘顿时警惕起来。那墓穴就在山坡上,若是小黑胡去盗墓,不是轻而易举就可得手吗?老刘越想越不安。他急忙前去察看。小黑胡果然在撬墓穴!老刘心头一惊,大喝一声:“抓强盗啊,抓强盗!”他冲上前去,跟小黑胡搏斗起来。小黑胡拿起尖刀朝他心窝猛捅了一下……

“啊呀!”老刘惊叫一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原来他数钱数累了,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虽然这只是个梦,但老刘却吓得心里直扑腾。他拉开灯,仔细查看一下,那些钱都完好无损地放在抽屉里,他的心这才得到一丝安宁。虽然他只是在梦中做了一次贼,但他仍感到羞愧难当,感到那不义之财带给自己的不是幸福,而是胆战心惊,坐立不安。第二天,他急忙把钱存到银行里,然后向领导和同事们提出:“这钱我不能管……我怕……我怕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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