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越过缠绵的飞雪,奔驰在回乡的路上。一别故乡20余年,如今归心如箭,从车窗的朦胧中依稀可见的村落便是家乡。我的眼有些润湿,家乡依旧是梦中的老样子。我真想冲动地大喊:“爹……娘……我回来了。”――但我知道我回来的晚了,父母早已不在人世,我心中涌出无限地悲凉。家里已经没有了至亲的人。如今回来想祭奠一下父母,缅怀一下过去,最主要的是为了一个女人……
雪渐渐小了,我也到了家门口。低矮的房上积满了刚下的雪,风一吹雪又开始漫天飞舞。临近的几处房子都翻盖成了高大的瓦房,更显出我家房子的矮小。我到了自家的门外,门前静悄悄的,再也不是我记忆中那个热闹的门口,我有些失望。多想看见母亲亲切的笑容,和父亲不苟言笑的脸。
“谁!谁来了!”我的开门声惊起了一个声音,我赶忙走过去,见一个苍老的看不出年纪的女人坐在土炕上,我愣住了,她显然也愣住了,就在这失神的瞬间,脑海里忽然闪出了,我生命中一直被遗忘的女人。
故事还要从我很小的时候说起,小时候我的身体不是很好,母亲和父亲商量给我娶一房媳妇,父亲并不同意。但是奶奶同意这事就算成了,我那时并不知道娶媳妇是怎么回事,母亲解释说就是找个女孩来陪我玩,听了这话我非常高兴,从小我就没有玩伴,我特别期待能有人陪我一起玩。
于是我日日盼望着娶媳妇的那一天早点到来,新年过后,有一日,母亲告诉我,新媳妇来了,我便飞跑的去看。她端坐布置一新的房子里,她梳理着一对小辫子,额头上的留海剪得像个一字,把她那对大眼睛里对陌生环境的恐惧毫无遮掩地显露了也来,我好奇的看着她。母亲抓住我的手说:“阿润,见见你的媳妇,看!她多漂亮,以后她就天天陪着你玩好不好?”
我扭着身子,嘴里嘟嘟囔囔的,半天后,才突然说:“娘,要不咱送她回去吧?你看她的样子像快要哭了一样。”
“哎哟!我们阿润,这么小就知道疼媳妇了!”奶奶笑着说。我没理奶奶的话,跑到她身边小声说:“我有很多蝈蝈给你玩呀!”屋里的大人们都笑了起来,我被笑得不好意思了,一溜烟的跑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霜涟,那一年我6岁,她16岁。
从此,我童年的生活中就多出了她这个玩伴,她什么事都依着我,和我一起捉蝈蝈,抓金鱼,去草地里踩野花,在院子中玩捉迷藏。霜涟以前生活在海边,她常常给我讲外面稀奇古怪的事,都是我不知道的。霜涟又对我说:“她们那里的夏天可以去海边捡贝壳,红的绿的都有,非常漂亮。她说如果哪天能回家去,带我一起去看海。所以在童年的生活中我非常依恋着她。
我记得有一年,她的父亲来采办年货,来时遇到了土匪,他的父亲说什么也不肯把钱给那些土匪,最后身上挨了深深的几刀。她知道了,求母亲把她父亲接来养伤,母亲开始没点头,后来我去求奶奶,她才如愿接来了她的父亲。她高兴的亲了我额头一下,之后我发现她的脸变的很红很红。我那时还不懂这些,还猛力的擦着额头说:“哎呀!脏死了,弄我一脑门口水。”她难为情的跑开了。
“阿润,是你吗?”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我回过神了,看着土炕上的老太太不敢相信地问:“你是……霜涟。”老太太点点头,眼圈润湿了。我睁大眼睛盯着她苍老的面容,实在看不出我记忆中霜涟的影子。
“阿润,坐吧!我托人给你打电话叫你回来,是感觉我这身体在春节后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咱们家剩下这些的房子也应该交与你了……”霜涟转头,在身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了一叠纸,递了给我,我打开看见上面写着地契房契,我的心里一阵难过。
霜涟还想接着说什么,刚张开嘴就开始剧烈咳嗽起來,我赶紧起身,关切的看着霜涟,顺手倒了一杯水。我看见霜涟捧着水杯的手有些颤抖,她喝了一口水说,“等天晴我带你去看看父母,咳咳咳……哎!父亲临终的时知道你在海外回不来,临走的时候都没闭上眼,母亲去世的时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我感觉一股热流直冲眼眶,霜涟听见我的哭声,她也哭了起来。我拉着她的手,想着这辈子除了父母,欠她实在太多太多了,她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媳妇,其实我们之间一点夫妻关系都没有,我曾多次写信告诉父母,让霜涟另嫁,谁想她自己就是不同意,坚持着要等我回来。那时我已经在海外娶了妻子,而且生了一男一女。我给父母寄去了妻子和孩子的照片,也是让霜涟改嫁,可是她依旧坚持不嫁,父母多次写信告诉我说这个家多亏了霜涟才照顾的妥妥当当。希望我能早日回家。那时我也想带着妻子回来的。就在这时国内爆发了文化大革命,从此我和家里的信息彻底断了,一直到了最近,才算联系上,可是父母早就不在世上了。
记得那年秋天,我要去外地上学,临走的时候霜涟哭了好几天,我那时也不想去外地上学,母亲和奶奶也极力反对我出去,可是父亲坚持要送我出去上学,他的坚持没人能够反驳。临走的那天晚上,霜涟哭着说:“她要等我回来,我那时才十六岁,对于爱情懵懵懂懂,她伤心,我便也哭了起来,那一天她要我抱着她,而我扭扭捏捏的刚要抱着她,母亲就喊我去和奶奶告别,那天她失望的眼神一直在我记忆的深处……
我们之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时外面的雪停了,太阳懒懒地照在白白的雪上,反射出冷冷的光,霜涟说“走,我带你去看看爹娘。”说着要穿上外衣。我看着她不断的咳嗽,衣服半天也没有穿上,我忍不住帮她把衣服穿好,无意中我发现她的手上有很大一片淤青,我忍不住捋起了她的胳膊见上面是一排明显的针眼。
“啊!这是怎么弄的!”我盯着她惊讶的问。
她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我急了又问了她一遍,她说:“母亲那年病得很重,急需钱看病,后来他们说卖血钱来的快,我便去卖血。”我急了捋起她另一条胳膊一看,也都是针眼,我一屁股瘫坐在了炕上,这要卖多少血才能留下这么多的针眼呀?我心里难受极了,不由得又落下了眼泪。
霜涟叹了一口气说:“阿润,我一直有一个未了的心愿,你还记得你走的那天晚上,我说想让你抱抱我吗?”
我愣住了说:“我记得……”
“我想让你抱抱我……”
我慢慢站起了身,轻轻的,轻轻的把霜涟搂在怀里。霜涟的声音哽咽了,她在我的耳边说:“阿润,下辈子,咱,做回真正的夫妻好吗?……”
我激动的一直点着头,可是我发现越来越不对劲,我感觉霜涟的身体变的越来越僵硬,我猛的拉开她,发现她的呼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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