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杨大炮就顺着铁道往北走,因为他家在北方。走了一天,终于来到一个小站,当一辆货车进站减速时,他像猴子一样攀了上去。虽然趴在火车上风大,冷得直抖,但他心里高兴,因为只要火车在开,离家就会越来越近,但很不幸,两个小时后,列车在一个小站给迎面而来的客车让道时,杨大炮被人发现,被强行赶到了站外。
杨大炮被赶下车后心里有点慌,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走到车站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里,扫光了人家的剩菜剩饭,然后沿着铁道继续往前走,他想有机会再爬火车。杨大炮走到一段山坳的时候,意外地看到前面走过来一伙人。这时候天色已暗,这伙人也发现了杨大炮,他们停下商量了一阵,接着一个戴眼镜的走了过来,说:“兄弟,落难了是吧?”
杨大炮听了这话便是一阵心酸,委屈得直想掉泪,一个劲点头。
戴眼镜的那人和气地说:“要是你愿意,我请你去我那儿干活,有工钱,怎么样?”
杨大炮一听有工钱,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现在对杨大炮来说,钱就是雪中的炭呀,只要有了钱,就能回家了。
其实这伙人是铁道上的“老鼠”,专门偷运煤车上的煤。他们把长竹竿弄成钩状,站在铁道两侧,等列车驶过时用竹竿钩下车厢里的煤。现在是冬季,又是运煤高峰,特别是发电用的焦煤抢手得很,他们一个个都红了眼,人手不够,他们就寻找那些乞丐或无家可归的人,强迫他们白干活,谁要是不想干,拳打脚踢,就像对待犯人一样。
杨大炮没想到自己跳进了这样的火坑,看着这群凶神恶煞,只好先忍耐下来。
每天,杨大炮的任务便是躲在铁道边上,看到运煤车就走上前去,用力把竹竿架在车厢上,尽量多往下刮煤。一辆运煤车,经过十几个人的钩、刮,车厢上高高垒起的煤全给“削”平了,等到把煤袋运回,杨大炮便被锁进了那间小屋,失去了自由。这伙人很狡猾,不准杨大炮同另外几个被强迫干活的人说话,而且将他们每人关一间屋,让他们没有机会商量逃跑。杨大炮也知道逃不掉,屋子里没有任何工具,外面尽是山,没有村庄,连喊都是白搭。
眼看春节一天天近了,杨大炮却在这儿受这份罪,每回看到那些回家过年的人们乘着客车经过,杨大炮泪如雨下,而每到夜里,他就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在心里向贺二芹赔着罪。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杨大炮在悔恨中过了这个年。
这天是正月十五,一大早,杨大炮就被带到铁道边蹲点,身旁照例跟着三个监视的人。晚上下过小雨,空气冷清。突然,杨大炮看到铁道上走过来一个女人,自北向南地走近。那女人瘦得像竹竿,穿一身又脏又破的衣服,一脸乌黑,正吃力地迈着步子,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四处张望。等那女人走近,杨大炮仔细一看,差点惊呼出来:这不就是贺二芹吗?
刹那间,杨大炮的心直颤抖,心中又是悔恨又是愧疚,这哪里像从前那个又胖又精神的贺二芹呀?尽管异常激动,但杨大炮没有叫,他知道虽然这伙人不抓女人,但一叫,贺二芹必定跟着自己遭殃,于是他就强忍着……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火车的轰鸣声,而此处铁路边上正好有一大片林子,杨大炮知道机会来了!
前方来的果真是一辆运煤车,近了近了,左右两旁的十几个人一拥而上。这时,杨大炮突然扔下竹竿,拼命追上贺二芹,抓住她的手便钻进了铁路边的林子里。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等那伙人反应过来追上去,哪里还寻得到他俩?
杨大炮带着贺二芹跑到了安全地带,一句话没说,只抱着贺二芹大哭了一场。
贺二芹也哭,哭完了就从口袋里掏出好些钱交给杨大炮,这些钱全是她沿途乞讨所得呀!
杨大炮同贺二芹来到附近一个小镇,他们先去报了警,看着偷煤的那伙人悉数落网后,便迫不及待地买了票往家里赶,他们好想好想回家呀!
回到家,杨大炮才从亲友那里知道贺二芹为什么会出现在铁道上:
贺二芹年前回家后,急急地找了每一个邻居和亲人,流着泪,着急地比划,但邻居和亲人们一点儿也悟不出她的意思,更没想到几天后贺二芹便失踪了。邻居和亲友们都不知道贺二芹去了哪里,直到现在杨大炮回来说了他的经历,大家这才明白贺二芹那时候的意思是说丈夫走丢了,想叫人帮忙找。她见没人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决定自己去找,她沿着和杨大炮走过的火车道,走了整整一个月,终于奇迹般地遇上了杨大炮!
杨大炮回家后一直没敢说这一切全缘于他最初的那个罪恶念头,想到这一次回家的路这么长,他再也不敢起一点邪念了,和邻县那个女人也断了来往,从此将心思全放在贺二芹身上,他觉得她才是最值得自己去疼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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